貴妃之兄,聖人愛屋及烏,給了他一個長信侯的爵位。
“侯爺,那真是好大的官。”謝柔徽不由驚歎,“那你豈不是侯爺的外甥!”
姚元點了點頭,興緻缺缺。
又坐了一會,謝柔徽站起身道:“我得走了。”
“大師姐說過段時間雪會越下越大,叫我們下山去給每戶人家分發祛寒之物。”
姚元送她到門口,隔着紛紛的白雪,目送她遠去。
許是知曉過不了幾日就能離開這裡,姚元眼中難得帶上一絲真誠的笑意。
謝柔徽一如往日,依依不舍地回頭告别,走下山去。
姚元折返回屋,木炭在盆中噼啪地燃燒,不時爆出明亮的火星子,還散發着濃濃的煙味,嗆得人眼眶發紅。
謝柔徽來的快去的也快,甫一離開,室内頓時變得空蕩蕩的。
姚元取出書信,他将信紙放在燭火旁稍等了片刻,原本的字迹如水一般隐去,無影無蹤。
随着火舌跳躍舔舐,空白的信紙上重新浮現字迹。
等謝柔徽知曉自己真實身份時,她會有什麼反應。
是極盡谄媚的奉承,還是誠惶誠恐的害怕?
姚元想着她明媚的笑臉,突然生出些期待來。
*
玉真觀山腳腳下的村落繁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風淳樸。
一看到玉真觀的道士來了,鄉親們紛紛打開門熱情地招呼,邀請她們進來坐坐。
謝柔徽一邊推辭一邊把祛寒的藥材挨家挨戶分發,到最後一包時,正好是住在村尾的張娘子一家。
張娘子早年喪夫,一個人拉扯孩子長大,生活艱難。
隻見她正坐在屋檐下做繡活,不時停下咳嗽幾聲。
看見謝柔徽,她連忙擱下手上的繡品,上前迎接。
“謝道長,快進屋坐。”
“我不進去了。”謝柔徽把藥材放在張娘子手中,“這是祛寒的藥材。最近下雪,你多穿點,不要着涼了。”
張娘子捧來一杯清水給她,應道:“我一定記住道長的話。”
說着,她望着屋檐外的落雪,聲音雖然虛弱,但是充滿了期盼:“又下雪了,明年一定是一個好年。”
瑞雪兆豐年,明年一定是個豐收年,讓百姓安居樂業。
不知為何,謝柔徽的心底卻有些莫名的擔憂。
她胡亂地點點頭,喝了口水,又囑咐了張娘子幾句,開口告辭。
“道長稍等。”
張娘子急匆匆地走進屋裡,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個蒲團。
“這個蒲團是我自己做的,不值什麼錢。日後清修的時候,也舒服一點。”
謝柔徽連連推辭,卻耐不過張娘子堅持:“不值什麼錢。道長要是不肯收下,這包藥我也沒臉拿。
謝柔徽隻好無奈地收下。
趕回玉真觀時,原本隻是飄着小雪的天空忽然狂風大作,一眨眼雨雪交加,把人砸懵了。
謝柔徽抱着頭沖進來屋檐下,一頭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怎麼凍成這樣?”
孫玉鏡輕輕撣去謝柔徽肩頭發絲的雪花,關心地道。
謝柔徽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嘻嘻地道:“我不冷,我早就運功護住了心肺。”
孫玉鏡感受到她的手慢慢熱了起來,這才放下心來,目光望向屋檐下重重的雪幕,充滿擔憂。
“這雪恐怕要下很久……”
謝柔徽深有同感。
她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猛烈、這麼兇狠的雪。
冰雪從天而降,石頭一樣砸在人的身上,刀子一樣刮在人的臉上。
正月初二,原本沉浸在歡樂中的洛陽城陷入一片死寂,入目雪白,壓得人喘不過氣。
謝柔徽坐着張娘子送的蒲團,在屋檐下打坐,忽然她睜眼望着外頭。
手中的燈球散發出熒熒白光,将謝柔徽臉上的絨毛照得分明,沾上了一點淺淺的白雪。
“柔徽,進去吧。”
一隻手搭在謝柔徽的肩上,孫玉鏡平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謝柔徽抱着燈球的手收緊,憂心忡忡道:“大師姐,雪下這麼大,他會不會有什麼事啊?”
他是誰,不必明說,孫玉鏡心知肚明。
小師妹從小在道觀長大,頭一回情窦初開,卻是為了一個來曆不明的男子。
孫玉鏡眼前浮現青年臉上一成不變的笑容,有些擔憂。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别擔心,明日雪就會小了。”
真的嗎?
謝柔徽望着天,直到細小的雪粒飛入眼中,才緩緩地眨了眨眼。
到了第二日,雪勢不禁沒有漸小,反而更加猛烈。
沒有武功傍身的普通人一出門,頃刻間就能使人凍斃。
謝柔徽又坐在屋檐下,望着庭院中數寸深的積雪,臉上的擔憂更重。
謝柔徽轉過頭,堅定地道:“大師姐,我得去找他。”
孫玉鏡不知何時又站在她的身後,聞言輕聲問道:“非去不可嗎?”
謝柔徽點點頭,“非去不可!”
這麼大的雪,木屋裡又沒有糧食。
一味地等雪停了,姚元恐怕都要餓死了。
孫玉鏡深知謝柔徽的性子,下定了決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更何況事關一條人命,她沒有再勸,而是道:“把他帶回道觀吧。”
謝柔徽眼睛一亮,有些驚訝地叫了一聲“大師姐”。
孫玉鏡既是無奈,又是包容地撫了撫謝柔徽頭頂,道:“我該拿你怎麼辦。”
謝柔徽神情動容,攬住孫玉鏡的腰,把頭埋在她的懷裡,又喚了一聲“大師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