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柔徽還不放心,想要檢查一下,卻被元曜制止。
他望着謝柔徽,而後笑着搖了搖頭。
元曜的目光溫柔似水,仿佛會說話一樣。
謝柔徽耳尖一紅,低着頭後退了一步。
沖虛真人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道:“謝小友辛苦了,下去換身衣裳吧。”
一番打鬥,謝柔徽後背已經濕透,自然點了點頭告退。
長春子察言觀色,也借口有事帶着徒兒離去了。
庭院之中,忽然隻剩下元曜與沖虛真人在場。
沉默了一會,是沖虛真人率先開口。
“殿下喜愛謝七娘子?”
元曜含笑颔首。
他自然是喜愛謝柔徽的。
可這份喜愛太輕,與喜愛路邊的花、山間的草,沒有什麼區别。
沖虛真人接着道:“既然如此,殿下想要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元曜垂眸,将一地零落的紫藤花瓣盡收眼底。
他幽幽地道:“她被迫遠離父母親人,出家做女冠,全是因為你向父親進言。”
沖虛真人發須皆白,滿面滄桑,全無修道之人的曠然灑脫。
從天狩十一年起,他就對今日之事,早已有了預見。
事已至此,他反倒淡然處之。
隻見沖虛真人拱手說道:“天狩十一年初聖人親至正陽宮,正是為了此事。”
元曜心中笃定更甚一分。
世人皆知聖人親至正陽宮,卻不知當年同行的儀仗之中,還有貴妃與公主。
華甯公主生而體弱,聖人與貴妃憂心愛女,故而親至正陽宮,為女祈福。
那盞寫着華甯公主生辰八字的長明燈至今還供在正陽宮大殿,有人日日侍奉,一日也不曾熄滅。
如今看來,聖人與貴妃的愛女之情,不隻一盞長明燈,也不隻是在長安。
元曜忽生一種悲涼。
良久,他輕輕一笑,眼中情緒明明滅滅,不曾停息。
*
等到謝柔徽更衣回來的時候,隻看見元曜獨自立在檐下,白衣金帶,俊美無俦。
隻是他的目光虛無飄渺,整個人都帶着一種強烈的孤寂之感。
謝柔徽突然感覺元曜不屬于這個世界。
她心中升騰起一股憐愛之情,走到他的身前,輕聲問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元曜的目光落在謝柔徽的臉上,明明還是帶着笑意,但謝柔徽卻隐約感覺哪裡不一樣。
元曜拉起謝柔徽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邊仔細打量。
謝柔徽的手細長,并不像元曜一樣柔軟,反而充滿了力量感。
這是一雙握劍的手。
不是一雙用來寫字、繡花、畫畫的手。
謝柔徽不明所以,但還是仍由元曜握着。
“疼嗎?”
元曜輕撫過謝柔徽的指尖,柔聲問道。
“不疼。”謝柔徽誠實地道,“長了繭子就不疼了。”
十指被磨得血迹斑斑,原本的嫩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硬的老繭。
隻要受夠了傷,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再痛了。
元曜淡然一笑,忽然明悟。
他何必再求一些得不到的東西。
另一廂,小道童被長春子抱在懷中,穿過竹林,停在水榭前。
他伫立良久,忽而聽見一聲長歎在身後響起。
長春子連忙轉身,面前赫然是沖虛真人。
“師父。”
“師祖!”
沖虛真人摸了摸小道童的額頭,慈祥地道:“開陽乖,去把師祖的佩劍拿過來。”
小道童轉過一個彎,身影消失在樓閣之中。
長春子撩起長袍,半跪在地:“師父,弟子給您丢臉了。”
沖虛真人将他扶起,“你是為師的大弟子,素來勤勉、友愛門人,為師從未後悔将你收入門下。”
隻聽沖虛真人語重心長,如同托付後事一般囑咐道:“日後正陽宮的門楣,還要靠你發揚光大。”
聞言,長春子動容不已,眼眶湧現淚花,一味地望着沖虛真人,激動得不知說些什麼。
長春子年近三十,沖虛真人卻如同對待孩子一般,摸了摸他的頭頂。
他又道:“千萬千萬要謹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