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照耀着整個長安的太陽漸漸西沉。
鼓聲自長安城樓傳遍整個京城上空,富有節奏、毫不間斷。
這連綿的鼓聲不斷提醒、催促天子治下的子民盡快歸家。
上到皇城官吏,下到升鬥小民。
一架馬車停在長信侯府附近的一條小巷深處,低調樸素,毫不顯眼。
“我走啦。”
謝柔徽掀開簾子,正要跳下去,忽然頓住,将車簾放下。
昏暗的車廂之中,元曜的臉散發着瑩瑩的光澤,溫其如玉。
他鳳眸微微眯起,笑着道:“怎麼了?”
謝柔徽遲疑片刻,問道:“我怎麼樣才能見到你?”
元曜眸中閃過一絲詫異,轉瞬消失無蹤。
“隻要你想,什麼時候都可以。”
元曜解下腰間玉佩,放在謝柔徽的手心。
他道:“此為信物。”
謝柔徽握着這枚龍形墨玉佩,目光小心翼翼。
雕刻的黑龍正安靜地盤在她的手中,龍睛微阖,似乎在沉睡。
*
“謝娘子,您來了。”
元曜身邊新上任的内侍張五德躬着身子,笑容滿面地迎上來。
謝柔徽點點頭,張五德連連笑道:“太子殿下正在書房,我給您搬條椅子來坐坐。”
“不必了。”謝柔徽道,“我直接去找他好了。”
望着謝柔徽的背影,張五德身後的小内侍納悶地道:“幹爹,她究竟是什麼人啊?太子殿下對待她如此不同。”
連華甯公主上門,都要有人通報一聲。
但這個陌生的女郎,卻完全不将這些規矩放在眼裡。
“仔細你的小命。”張五德沉下臉,“太子殿下的心思,也是你能琢磨的。”
伺候了太子殿下十多年的内侍監鄭賀,就是前車之鑒。
從前鄭内侍多風光啊。
太子殿下的恩寵、賞賜如同流水一般,從沒斷過,如今說沒了就沒了。
小内侍想起鄭賀的慘狀,明媚的大晴天裡,竟然打了一個冷顫。
謝柔徽緩緩穿過金碧輝煌的崇文殿正殿。
驕陽透過窗棂照進來,落在她的頭發絲上,鍍上一層浮動金邊。
謝柔徽停下腳步,仰頭望着天空,藍得驚人,沒有一絲雜質。
她忽然想到,大師姐在洛陽會不會見到這麼明媚的一片天。
推開門,元曜正端坐在一張紫檀木大書桌後,他身後立着十二扇巨大的屏風。
即便離了數丈的距離,但是謝柔徽仍然将他胸口、肩頭的五爪團龍看得清清楚楚。
金線勾勒出龍身,那雙龍睛栩栩如生,緊緊盯着來人。
元曜頭也沒擡,也不必擡頭。
膽敢擅闖太子書房之人,不必他擡頭,早就做了東宮暗衛的刀下亡魂。
——除了謝柔徽。
她蹑手蹑腳地走過來,沒有半點打擾太子辦事的自覺。
謝柔徽站在元曜面前,又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
她把手背在身後,身子晃來晃去,認真看着元曜的側臉。
這個時候的元曜和平常的他又不一樣。
他臉上的笑意全部收起來了,嘴唇抿成一條線,偶爾還會皺一下眉頭。
但這樣的元曜,反而更加的熠熠生輝。
謝柔徽不知不覺看入神了。
直到元曜出聲喚她的名字,謝柔徽才啊了一聲,猛然回神。
“你無趣的話,就去後面的小書房看看書。”
謝柔徽正色道:“一點也不無聊。”
說着,她搬來一個小繡墩,和元曜隔着一張大書桌相對而坐。
看着她随手拿起一本書裝模作樣地讀起來,元曜忍俊不禁,終于低下頭處理政事。
謝柔徽拿了一本古籍,上面全在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謝柔徽看了一會,就昏昏欲睡,恨不得倒頭睡過去。
“醒醒。”
元曜右手托住她的下颌,不讓她一腦門砸在紫檀書桌上。
謝柔徽一個激靈,猛然清醒過來,恰好對上元曜含笑的眼眸。
元曜語帶笑意:“不專心讀書,該好好罰罰你。”
說着,他忙條斯理地拿起朱筆,在謝柔徽的眉心輕點一下。
朱砂鮮紅醒目,點在少女眉間,襯着她秀麗的眉眼,明媚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