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混的不知第幾天,玉瑟終于開始有點膩了。
貴婦的生活本就有些無聊,何況玉瑟現在推了所有的人情往來,也不見客,也不串門,更不想辦什麼宴,請什麼人。雖說也有聽聽曲兒,看看戲,在花園裡遛遛彎。可大多也沒有新意,又實在沒有新鮮的可以受用,将就着消遣而已。
阿奴算是挺新的,滋味也好,可大魚大肉也不能天天吃啊,她都快吃成胖子、荒成傻子了!
想了又想,她下定決心,要走出公主府去轉一轉,吸吸人氣兒。
玉瑟出門還是喜歡女扮男裝。一來是她厭惡那些死闆的規定,比如貴婦人出行必須遮掩面部,以免被其他男人看見容貌;二來是男裝的确更為方便,也能掩蓋身份。
在她出嫁之前,至少在她的記憶裡,都是青沐陪她一起出門。
青沐嘴上嚴格,實際上受不得她半點蠻橫,無論多麼無理的要求,他最後都會不情願地答應。雖然玉瑟從來沒覺得自己無理……嗯,搶驸馬大概算一樁。
這次她則是有了新的小伴:打扮成了護院的宋韫。宋韫身條颀長,即便穿着粗褐,也掩蓋不了他身上那股子清俊。玉瑟頭一次覺得男寵太好看了也是壞事,為了不讓阿奴太過顯眼,她讓侍衛給他貼上了長長的胡子。
可惜人生得好,怎麼糟蹋都有三分底氣。
玉瑟歎道:“你若是老了,隻要沒有發胖,也一定還是個俊老頭。”
她的阿奴眉眼彎彎,大概是高興的:“若是到那個地步,還能得殿下青眼嗎?”
“誰知道呢,”玉瑟笑他,“你還在盛寵,就擔心起失寵的事了,比宮裡的妃子還麻煩。可見你們男人和女人也沒兩樣。”
她偏偏又很吃阿奴這一口矯情的勁兒,可見她與男人也沒什麼不同。
她低頭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圓領袍,感歎道:“若是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做個男人。”
宋韫很意外,因為玉瑟從前根本不會說這種話。他忽然意識到,或許這才是玉瑟全部的模樣,兩年的夫妻生活,磨滅了她太多棱角與鮮活。如今她忘記了,心裡不再有他,很多話反而說得更坦蕩。
他說不出心口是什麼滋味,也頑笑道:“殿下若是做男人,我豈不是隻能去做女人?”
“是啊,你呢,就做個絕世美人,唔,怎麼講,花樓裡的花魁,大概就長你這個模樣?”玉瑟一拍手掌,按她看過的戲文說了接下來的故事,“我就委屈一下,當個大才子,給你寫詩著名。等你人老珠黃,我就抛棄你,和其他更加年輕的小娘子調情,讓你獨守空房,輾轉難眠,愁空心腸!”
宋韫牽住她亂揮的手,垂下眼,淺淺一笑,用她無法聽清的聲調道:
“隻這一點,我倒是已經嘗夠了。”
天色漸晚,他們在青沐幽幽的注視下,略帶心虛地出了後門。在他們身後,是十幾個身着布衣的侍衛。
魏國長公主府坐落在内城西北,緊挨着金順門。這裡相較于其他街坊,要清靜許多。自公主府大門往東數裡,就是附屬于皇家的法相寺,再北是玉清道觀;往西南而去,就是大梁門。大梁門往外走,是當今太師住所。那裡有京城最大的瓦子,夜市通宵達旦,好不熱鬧。
從結果而言,玉瑟覺得哥哥為了她大婚而賜下的宅子還是很便利的。
大梁門附近修起了許多樓閣,相較于她剛出宮時來的那兩次,着實熱鬧不少。
附近新添了一家燒豬肉鋪子。豬肉肉賤,玉瑟從前不大看得上。可她好奇呀,見這裡人人擠着要去吃,納罕道:“什麼好東西,值得這樣?”
她馬上就偏頭喊青沐,直到手上一緊,才想起陪她出來的人是誰,趕緊改口:“阿奴,去替我也買一些!”
宋韫這才應了。
他一人鶴立雞群,在擁擠的人群中十分顯眼。玉瑟就抱着手臂,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樂子,看他一點點往前,排到最首,給老闆數銅錢。随後宋韫逆人而行,艱難穿梭出來,懷中護着油紙包的炙豬肉,平時看着谪仙一樣的人,此時卻顯得笨拙而可親。
這使玉瑟心裡湧現了一種奇妙的感覺,有些熟悉。她撫着心口,還來不及感受,宋韫已經回了她身邊,撕開油紙,喂到她的唇邊。
她早已習慣了被這麼投喂,張嘴就咬,油滋滋的香味瞬間在口中迸發出來,她睜大了眼睛,唔唔兩聲,表示好吃。
“竟是我小瞧豬肉了!”玉瑟臉上喜氣盈盈,“這個廚子要是能請到府裡……”
宋韫拿帕子拭去她唇邊的油漬,笑道:“那可就要吃什麼變什麼了。”
玉瑟眨眨眼,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這是在笑她貪吃。這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給他慣的!
她擡手就去捏宋韫的胳膊,皺起鼻子:“你才是豬!你才是豬呢!”
宋韫也不躲,就由着她掐。玉瑟鬧夠了,把剩下的肉扔給他:“不吃了!”
兩人停停轉轉,在一個賣磨喝樂[1]的攤販前逗留許久。這些小泥偶的腦袋和手臂竟然可以轉動,還畫上了衣裳,詭異裡透着可愛。玉瑟把玩許久,随手點了兩個最好看的,和宋韫一人拿了一個。攤主奉承道:“小公子真是好眼價,這是一對夫妻偶,寓意夫妻長久,緊俏着呢,這是最後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