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瑟聽了就覺得燙手,想把偶放回去,卻被宋韫阻止了。他低聲道:“小民百姓,難得賣出去一樣東西,胡口說些吉祥話罷了,何必叫他失望?”
也算有理,玉瑟驚訝于他有這種同情心,看那兩個玩偶順眼了些,就把自己手裡那個也塞到阿奴手裡,讓他數錢。
這一路上,宋韫就像個吐錢的金蟾蜍,把半條街都搜羅了一遍,買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小吃,什麼栗子黃、楸葉子和菊花編成的頭環、豬胰胡餅、野狐肉和去了骨的漬鴨掌。愈是往前走,愈是繁華。他們過了河,此處多有酒樓,空曠的地方有街頭雜耍,逗猴的,舞火輪的,還有打鐵樹花的——金黃的火花四處濺開,惹得四周好奇的頑童尖聲笑着躲避。
玉瑟也是頑童之一,她不聽勸擠進人群,算半個瘸子的宋韫根本追不上她。現在收了驚,又無頭蒼蠅似的捂着耳朵往回跑,冷不防被一個人抱在懷裡,擡頭一看,是胡子已經跑掉了半邊的宋韫,目光裡含着溫柔的譴責。
心口那股子熟悉的感覺又撞了上來。她眨眨眼,還傻樂呢:“阿奴,打鐵花真好看。”
“有時候真想把殿下變成磨喝樂,帶在懷裡走。”
宋韫放下了滿腹擔憂,右手向後做了個姿勢,示意那些侍衛不必跟上來。他緊緊抱着玉瑟,語氣認真:“殿下可不能再抛下我了。”
“哦……”
玉瑟擡手摸摸鼻子,又看看宋韫,擡手替他把要掉不掉的胡子摘下來。
真是好看!玉瑟對自己的眼光滿意極了,恨不得現在就抱着宋韫的臉親兩口。
不過兩個男人摟摟抱抱,旁邊的人早就時不時就睇過來眼神。宋韫說這裡不好久留,拉着她擠出街巷。中途,他們又買了兩個傩面來遮擋面容,兩個大頭人一前一後,來到了梁河邊。
這條貫徹京城的主河,此時黑而深的水色如同一張漫長的畫卷,搖晃着繁華的燈景。玉瑟摘掉面具,呼吸着這邊帶着水腥氣的空氣,長長地吐出了方才在人群中産生的憋悶。
他們沿水行走,行至一座橋上,倚着欄杆往下看。水面上倒映了她和宋韫的身形,緊緊挨着,好像溶在了一塊兒。
“我從前聽一些宮人說,每到中秋,都有百姓會往河裡放花燈許願。”玉瑟遺憾,“可惜我從沒碰上過。”
今年的中秋時分,她還在床上躺着呢,什麼都沒過成。
“你呢?”她問宋韫,“你許了什麼願沒有?”
宋韫搖頭。
“也不礙事,何必要花燈?我們就空口許個願好啦。”
說完,她就閉上眼,虔誠地許了個心願。
她問宋韫:“你許的什麼?”
宋韫不答反問:“殿下先說吧。”
哎呀,她的願望說出來,眼前這個大醋包可能就要生氣了。她故作神秘:“不行,說出來就不靈了。”
“是這樣,”宋韫贊同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說。”
兩人目光相接,雖然互相隐瞞,但齊齊笑了。
有船隻從中穿行,劃破這虛幻而華麗的蜃影。
船中有娼妓唱的小調,婉轉悠揚,悅耳動聽。詞是京城裡有名的大才子崔柳寫的,閨怨氣很重,玉瑟從未聽過。
聽起來,大概是男子抛棄了女子,女子卻還等着約定,
“……恨薄情君子,鴻信不見。”宋韫跟着曲子徐徐念來,“崔景深文采斐然,可惜做了樂坊常客。”
他話剛出口,就瞧見玉瑟在歪頭打量他,意識自己失言,心底自罵了一聲。
幸而玉瑟沒有特别在意,她道:“都是些哭哭啼啼的話,聽了心裡不舒服。我們去别處走走。”
隻是京城太大了,他們又毫無目的,還能往哪裡走?
玉瑟忽然想到:阿奴明明是琴師,卻從不在她面前彈琴,也不談月來樓。她一直對這種地方有點興趣,平時在公主府裡也不好多問。
她不藏話,想到了就立刻想去做,躍躍欲試:“阿奴,我們去找個花樓玩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