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韫臉色紋絲未變:“殿下身份貴重,怕是不好在那種地方落腳。”
見玉瑟猶豫,他又道:“讓甯中人知道了,這些侍衛也擔待不起。”
玉瑟:“……”
确實!
她就有些郁悶。倒不是說她怕青沐,她是長公主,除了她兄長,她還需要畏懼誰呢?她隻是受不了青沐眼神裡有話不敢說的委屈勁兒,也不希望青沐難做。
行叭。她還是不死心:“我本來還想,要不要去月來樓,給你長長面子呢。”
她作了民間小郎的打扮,卻沒有塵俗之氣,隻是看着比從前更嬌小秀氣,鄰家可愛,讓人覺得親切。
宋韫擡起手,捏捏她的鼻尖。“殿下好意,我心領了。隻是這個時候出風頭,對殿下可不算好事。”
這一點終于說服了玉瑟。
想到自己失去的那些記憶,做出的那些事兒,恐怕是得老老實實才好。她撇撇嘴,洩了氣,頓時感覺到了疲倦,于是道:“我走不動了。”
她說這句話,本意不是想讓宋韫做點什麼。至多去附近找個地方休息嘛,再讓侍衛們去叫個馬車回來,耽誤點時間罷了。
可她話音剛落,眼前筆直的男人就已經戴上面具,矮下身子,把挺闊的脊背袒露在她面前,像一匹忠實的馬。
玉瑟怔愣着,聽見他說:“我來帶殿下回家。”
或許是受剛才那首曲子影響,玉瑟心裡沒來由地一酸。她語氣還是很刁鑽,聲音卻軟軟的:“你笨呀,本宮身邊沒人啦,要你一個瘸子來背我。”
宋韫輕輕笑着:“殿下難道擔心我體力不濟,讓您摔下來嗎?”
玉瑟道:“我可沒這麼說!”
她又仔細看宋韫的身材。她其實知道,宋韫力氣很大,每次他桎梏住她的兩腿、在其中作亂時,她就像被箭矢釘在樹中的鳥兒,怎麼撲騰都難逃生天。
隻是除了這種時候,宋韫給她的感覺,都是溫暖柔軟的,像一處泉水,把她牢牢包裹其中。
有人主動來服侍,她怎麼會不動心?隻是她一再确認:“别把你的腿累斷了,你回過頭來還怨我。”
“怎麼會。”宋韫笑了,不知是笑她的多心,還是笑她對體重的自信,“殿下并不比我的琴重多少。”
這就太瞧不起人了!
玉瑟心想,打量她沒抱過琴嗎?
她承認自己是最受不了激将法的,倒要看看他能撐多久,哼哼兩聲,就真的跳到了宋韫的背上。隻聽得悶哼一聲,兩人前胸後背,緊緊相貼。
宋韫穩穩站起來,寬大的袍子遮住了她的身形和他的背影,也沒人看得清她的腿環在何處,他的手又放在何方。
真是沒有一點禮數可言。
玉瑟已經記不清上次被這麼背着是什麼時候了。
背她的人,大概是爹爹吧,爹爹疼愛她,雖然身為九五之尊,卻願意俯下身子,讓她攀上他的背,帶着她四處走走。
娘娘雖然總是責怪爹爹溺愛她,卻也隻是嘴上說說,實際上她在一旁笑得可開心呢。那是為數不多,她覺得娘快樂的時候。
後來……就沒有後來啦。小黃門都很狡猾,怕摔着磕着她,甯肯在地上當狗取悅她,也不會背她的。青沐倒是願意,不過他身子骨細,她也不願意多折騰他。
至于哥哥,她這個哥哥,從小就是太子,在外面受氣憋久了,回來隻知道欺負捉弄她,見了面,不雞飛狗跳都算好了,怎麼會親親密密呢。
等娘娘走了,爹爹也走了,她就長大了。大姑娘,要想着嫁人,想着出宮立府,要端莊,要為人典範呢。
玉瑟又覺得鼻子酸酸的,她把頭埋進宋韫脖子裡,聽着宋韫深一步淺一步地走着,忍不住歪頭蹭了蹭:“阿奴,你真好。”
宋韫啞然失笑:“我有時候總後悔,沒能再早一點對殿下好。”
“為什麼?”玉瑟道,“你一直都很好呀。”
宋韫便不再說話了。
他的背實在寬大又暖和,玉瑟感覺自己就像巢裡的小鳥崽兒,被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與勻稱的呼吸熏陶着,困倦一層層地湧來。
她迷迷糊糊裡,忽然産生了一個印象,好像是她鬧着要誰來背她,對方卻不依:“殿下身為長公主,更應當莊重儀态。”
她忽然就睜開了眼,被那種冷漠的感覺刺得,人還沒醒,嘴先開始說話:“好讨厭驸馬……”
身下的人連脊背都僵住了,停下步子。
“好奇怪,”玉瑟這回徹底醒來,摸了摸臉,“剛剛夢見了奇怪的東西。阿奴,怎麼停下了?到了嗎?”
他們才穿過大梁城門不遠,從這裡進入内城,已經寂靜了許多。說是内城,不過是就外城而言。高祖定都于此,用的是先朝舊京遺址,定為内城,供公卿大夫、天潢貴胄們居住。
而這之外,再圍出城郭,讓百姓繁衍生息的地方,就叫外城。
内城還有保有宵禁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