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有謹記姑母的教誨這個原因在,也是一種反叛。
有了決斷,長公主府就此忙活起來。甯青沐先放了消息,長公主自秋後身體不爽,需要去溫泉宮靜養些日子。随後就先派了小内侍張從先去鄢陵行宮,布置住處,安排飲食。
張從是甯青沐帶出來的人,辦事利落。玉瑟就此定好日子,于十月十自京城出發,前往行宮。
本以為這麼安排,阿奴會有情緒。可玉瑟告知宋韫時,他卻一反常态,說殿下高興就好,他沒有異議。
玉瑟心想:那這是沒吃醋啊。
她發現自己還是想看阿奴吃味的。
不光這麼想,她還直白問了:“怎麼突然這麼大方啦?不怕我更喜歡他們,把你扔在一邊麼?”
宋韫輕歎:“殿下若是更喜歡他們,一定是有他們的過人之處。即便殿下更喜歡他們,我也會一直在旁邊守望您,等您回頭看看我。”
玉瑟:“……”
“自然,這是好聽的說法。”宋韫笑了,他依然沒有把那兩個人看作是威脅。如今的他,也沒空閑去為玉瑟會寵幸誰而煩惱。“真心話是,我不願意忤逆殿下,也不願意和您分開。”
玉瑟張了張嘴,聽出來宋韫是真心這麼說。可正是因為這份真心,讓她心裡又犯起了嘀咕。
她實在好奇,阿奴說想待在她身邊,是想待多久?
她在阿奴身上得來的新鮮感,會維持多久?
她想,真心都是要貼真心的,所以直白地問:“可是阿奴,假如有一天我厭倦你,不想要你了,你又要如何呢?”
宋韫聞言,面色漸漸蒼白。他仿佛被戳中了痛點,從來讓玉瑟讀不懂的表情,這時竟然變得好懂了。
“那樣的話,假如有那麼一天,”宋韫說着,露出一個不怎麼像笑的笑容,“我拿殿下一點辦法都沒有。”
等玉瑟正式登上了出城的車,透過車簾看見那些變得光秃秃的柳樹,腦子裡還在回想阿奴的這些話。
她覺得好奇怪。
現在她總是這麼容易想阿奴的事,一天要想很多次,也很奇怪!
可惜身邊沒有姑母在,她解答不了自己的疑惑。再轉念一想,雖然姑母不在,可姑母給的智囊還在呀!
大長公主未雨綢缪,再次在玉瑟心中偉大起來。
剛抵達溫泉宮,風塵仆仆,還沒來得及适應新房間,就被人帶着走進玉瑟寝殿,李淇也很懵。
自從盧晏找長公主的新寵比劍,把人給抽倒在了地上,導緻長公主再也沒對盧晏有過好臉色。他也就受到連累,很少有在長公主面前得臉的機會。
盧晏時常自嘲:“雖說在哪裡待着都是待着,可在這裡卻像個隻用張嘴吃飯的擺設,倒是新鮮。”
李淇那時附和一笑,也算贊同盧晏的想法。
本以為這次陪同來溫泉宮,隻是長公主寬厚,可她今天晚上卻把他叫了過來。
越過層層帷幔,他始終低着頭。玉瑟隻穿着單薄的亵衣亵褲,見李淇來了,笑着讓人看座。
李淇恭敬地坐着,詢問玉瑟:“殿下有什麼吩咐?”
玉瑟難得起了壞心思,故意說:“嬢嬢平時喊你做什麼,我就喊你過來做什麼。”
李淇哈哈一笑。他道:“大長公主平時,隻喜歡聽我唱曲兒。”
這讓玉瑟好奇了。她問:“怎麼,嬢嬢難道不會寵幸你?”
李淇有點尴尬,該怎麼說呢。大長公主精力充沛,偏好體格強壯一些的男人,像他這樣的文弱樂人,大長公主确實要偶爾才能對他提起一點興趣。
“那我問你,”玉瑟提到這個,表情就變嚴肅了,“若是嬢嬢要你去服侍她,就是,要你侍寝,你會不願意麼?”
李淇:“怎麼會不願意?即使是把命給大長公主,在下也願意的。”
“那,要是嬢嬢厭倦了你,要舍棄你,你會怎麼辦?”
李淇笑道:“我會在殿下的眼前,難道不是代表,我已經是大長公主的一顆棄子麼?”
确實!玉瑟感慨一聲:“所以嬢嬢不要你,把你送給我,你就這麼接受啦?你難道不喜歡大長公主,不覺得非她不可?”
李淇的表情顯得有些意外,語氣認真了些:“殿下總是能問出些道理呢。
大長公主如明月,而我隻是一個水窪,有幸能倒映出她的影子,怎麼敢說掇取二字?”
玉瑟擅自得出了她的結論:“所以你不喜歡嬢嬢。”
李淇笑着反問:“殿下以為,什麼才能叫喜歡?”
玉瑟被問住了。她答不上來,有些惱火:“隻有我問你,怎麼你還問上我了?”
李淇失笑:“是在下無禮了,請殿下不要生氣。”
玉瑟:“那你說說,你覺得什麼才叫喜歡?”
李淇是過來人,一眼看穿了眼前這個小殿下在為什麼煩惱。他答:“是心裡裝着,眼裡看着,夢裡想着。怕見不着她,也怕她不高興,時時刻刻都想她笑着。若是挨得近了,還會覺得,像是落進了夢裡,不敢醒來。”
玉瑟:“……”
李淇:“在下鬥膽一問,殿下心裡是有人了嗎?”
玉瑟輕輕搖頭。她其實想不明白,難道她真的有多喜歡阿奴,看中阿奴麼?她内心不是很想承認,好像承認了,她就有了弱點。
可是就像李淇剛才說的,最近與阿奴在一起時,她的确覺得一切都像個霧蒙蒙的夢,好像什麼時候睜開眼,就會醒了。
“其實呢,我剛剛還在想,反正你是嬢嬢送給我的人,我讨了你過來,你是要服侍我的。”玉瑟幹脆攤開了講,“但是和你說完這些,我反而沒興緻了。”
李淇懊惱:“呀,那我可該掌嘴。”
他輕輕在自己臉上一拍:“既掃了殿下的雅興,又失了我的前程,罪過,罪過。”
玉瑟被他逗笑,心裡卻想道,果然,阿奴和别人是不同的。
至少她看得出,李淇看她的眼神,和阿奴看她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而她竟然為這個發現而喜悅。
腦海中又閃過姑母的話:“玉兒,你還是見識的男人太少了。”
難道真的是這樣?
她剛露出思考的表情,李淇就給出了他的見解:“有個偈語,叫解鈴還須系鈴人。殿下若是心存疑慮,是否該追本溯源,去詢問疑慮本身?”
這句話在玉瑟的腦子裡過了兩遍,她才聽懂。
倒是說在了點子上。玉瑟從前完全不會為這種事煩惱,可如今卻煩惱起來了,好像已經說明了問題所在。
她讓人把李淇送走,想了想,對風薰說:“不等明日了,今晚就下一次湯吧,我想泡完了再睡。”
風薰應着,這就要去吩咐。玉瑟又叫住她:“一會兒,讓人都在後頭等着吧,再把阿奴叫過來。”
風薰:“是。”
宋韫就等在寝殿外。
得知長公主召喚李淇,他坐不住,徑直走到了這裡,可也隻能到這。
所幸,不到一刻鐘,李淇就被送了出來,被傳喚的人就換成了他。
把他帶到了湯泉邊,包括風時和風薰在的所有宮人就全部退下,留他一步步接近已經進了池子的玉瑟。
“阿奴!”她高聲喊他。
他刬襪走過去,剛到池邊,腳下一滑,是被玉瑟拉進了溫湯裡。
“殿——”
水花四濺,他嗆了一口,話到嘴邊,卻戛然而止。借着四周的微光,他看清了玉瑟的眼。那是好像發現了獵物的小獸,目光亮得出奇。
“你啊,”她揪着他皺起來的衣襟,得意地笑,“都浸透了。”
“還不是要怪殿下。”他隻敢這樣埋怨她。
玉瑟嘿嘿一聲,問他:“阿奴,你喜歡我嗎?要說實話。”
“喜歡。”他無法給出第二種回答。
“那我今天先叫了李淇,你是不是會生氣?”
宋韫:“……”
“要是我今天晚上寵幸李淇,你是不是隻能躲在被子裡哭鼻子啦?”
宋韫無奈:“是啊,我隻能哭鼻子了。”
“那你會不會傷心寂寞,想着我來安慰自己啊?”
她離開他,重新靠在了石沿上,歪着頭,還是那雙天真的眼,笑盈盈地鎖着他。
“我覺得好可惜,就還是把你喊來了。”
“阿奴,你要怎麼安慰自己,做給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