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落在人身上如同滲進骨縫般濕冷。
裴鐘琪垂首站在墓碑前,雨滴拍打在冰冷的石頭上,被重力吸引着滑過黑白相片。
她未曾謀面便早早離世的親生父母在上面安靜地朝她微笑,裴鐘琪用指尖描繪過墓碑上凹陷的名字紋路,感到周圍的一切都不似真實,打在身上的雨點、周遭搖晃的樹葉和穿身而過的冷風好像都變得虛假,就連墓碑上的照片,看久了也覺得那笑容正在發生畸變,變得不像人類。
裴鐘琪茫然地後退了一步,環境的異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人走到了她的身旁,将一把大傘撐過她的頭頂。
她看向身邊,梁佑臣黑色的襯衫上滿是褶皺,領口的扣子被扯掉了一顆,嘴角還有着一道可疑的傷痕。
她聽見自己輕聲說:“這一切都是假的嗎。”
梁佑臣沒有回答。
她又說:“我不想再做那些事了。”
“那我們離開這裡。”男人的聲音如同為她遮蔽風雨的那把傘一樣,帶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可是我們還能去哪?我們沒有地方可以去。”
裴鐘琪聲音虛浮,像是耗盡了體力。
她不再回應梁佑臣,邁步走出了傘的範圍,踏入茫茫的雨霧中。
“我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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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鐘琪醒了過來。
鼻尖萦繞着消毒水的氣味,視野裡闖進兩張緊張兮兮的臉。
左邊那張臉是周明旸,慌張的表情出現在英俊的臉上,顯得他有點蠢。
右邊那張臉眉頭輕蹙,一頭卷發有些淩亂,神情擔憂地望着自己,是許甯。
許甯。
裴鐘琪依稀想起,夢境的最後,有一個面目模糊的人站在墓園門前,極力地朝她喊着什麼。
那人留着一頭自來卷的及肩短發,雖看不清面容,卻能感受到她的焦急和慌亂。
那個人,也是許甯。
裴鐘琪望着天花闆,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那是什麼,那真的是夢嗎?
“她醒了,您二位還要守到什麼時候?”
裴鐘琪轉頭一看,才發現梁佑臣也在病房裡,正不耐煩地把二人往外趕:“你們該走了。”
不顧兩人的掙紮,他一手抓一個把人丢出病房,一回頭,裴鐘琪已經自己坐了起來:“我這是怎麼了?”
“你在墓園暈倒了,還記得嗎?”梁佑臣在她床沿坐下,“醫生沒有檢查出什麼問題,不過,許甯現在完全相信了你的病情。”
歪打正着,倒是件好事。
“她說你暈倒前叫了我的名字,”梁佑臣含笑,戲谑道,“怎麼,想我想到下台階都走神了?”
“别自戀了行嗎?”裴鐘琪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梁佑臣悶笑了兩聲,被她又瞪了一眼,才正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先往裡坐坐,”裴鐘琪給他讓了點位置,“你可能會暈倒。”
梁佑臣挑眉,依言往裡坐了點,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變得很近,裴鐘琪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她避開梁佑臣的視線,轉而去看自己搭在被子上的雙手:“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
“準确來說——”裴鐘琪擡眼,觀察着梁佑臣的反應,“應該是我們上一次做任務時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梁佑臣依然好端端地坐在床邊,他完整地、準确地聽到了裴鐘琪說的每一個字,表情因此變得相當嚴肅。
裴鐘琪有些糊塗了:“你怎麼沒有暈過去?”
她可是明明白白地提到了“上一次任務”诶,系統竟然沒有出面幹涉嗎?
梁佑臣面色凝重:“你想起什麼了?”
“雨天的墓園,你勸我離開,好像還看到了許甯。”
“還有嗎?”
“嗯……你的衣服皺皺的,像是跟人打了一架。”
梁佑臣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一下:“我覺得,那應該不是打架。”
“這個不重要。”裴鐘琪沒在意。
梁佑臣無奈,又問:“你還想起什麼了嗎?”
“沒有了。”
她在想,如果她夢見的那些真的是上一輪任務時的記憶,那麼,她大概猜到自己和梁佑臣為什麼會重做任務了。
裴鐘琪斟酌着,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想,我們應該是在上一次任務中産生了放棄任務的想法,甚至可能造成了一些糟糕的後果,最後導緻系統不得不回檔重啟。”
撲通。
梁佑臣軟趴趴地倒在了床上。
裴鐘琪把自己被他壓住的手臂扯出來,繼續思考。
自始至終,系統隻針對梁佑臣一個人,不讓他得知任何可能的真相。
自己似乎正在找回曾經的記憶,梁佑臣卻一無所知,似乎是系統的重點盯防對象。
所以,是他給系統帶來了威脅?
不對。
如果他有這樣的能力,怎麼會輕易受到系統的挾制?
系統隻針對他一個人,究竟是因為忌憚,還是因為,它根本無法對自己下手?
難道說……
裴鐘琪茅塞頓開。
——自己才是颠覆了系統的大boss!
這樣就能解釋得通,為什麼隻有自己不受控制,為什麼隻有自己察覺到了任務的異常。
梁佑臣從被褥中爬了起來,忍無可忍道:“你又做什麼了啊?”
裴鐘琪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充滿憐愛,看得他莫名後背一涼:“又怎麼了?”
“沒怎麼。”裴鐘琪自認身負重大使命,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我不會放棄你的。”
就算梁佑臣對過去一無所知也沒關系,自己一定會查清楚過去的事,将他從系統中解放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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