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刻的沈以甯心裡,沒有什麼事情比找到沈疏香更重要,她甚至等不及裴時與回來。
然而剛出門就遇見了攔路虎。
沈府門口站了一列的宮人,為首的那個穿一件淡粉色的宮裝,十分年輕,上下打量了沈以甯一眼,緩緩開口道:“沈小姐,熙和郡主有請。”
熙和郡主?陳流徵在一旁聽得心一慌。
熙和郡主謝朝绮是慶成王之女,其父乃當今聖上胞弟,文興三年替聖上親征西南時殒命,王妃聞訊郁郁而終,留下當時還不滿一歲的謝朝绮。聖上便下旨将謝朝绮接入皇宮,由皇後親自撫育。
禮部堅持親王之女當降等襲爵,但内廷始終以公主例供給,每逢年節聖上對其賞賜更甚于公主。
皇室對謝朝绮的寵愛可見一斑,但謝朝绮也因此變成了京城……總之,是連陳流徵都想遠離的人。
然而沈以甯來京城不久,她并不清楚謝朝绮的身世來由,隻當是皇室貴人要見她。
可她憂心着沈疏香的事情:“郡主召見,臣女自當速速前往,隻是現下他事纏身,不知郡主能否……”
年輕宮人聽得皺眉,眯了眯眼,隻重複道:“沈小姐,熙和郡主有請。”
沈以甯不滿,話語出口竟不免帶了幾分頂撞意味:“可是我現在有要緊的事……”
陳流徵立刻開口打斷了沈以甯,恭敬說道:“郡主的事就是最要緊的事,勞煩劉宮人為她帶路了。”而後附在沈以甯耳邊悄聲說道:“以甯,别惹怒了皇室的人,沈疏香的事情一有消息我就立馬通知你。”
沈以甯心中雖不願意,但面對皇權,她不得不低頭。
那宮人看着倆人親密的模樣,出聲催促:“還請沈小姐快些動作,莫讓郡主等急了。”說完調轉話頭假意詢問陳流徵:“應國公府離沈府還有一段距離,是否需要派人護送流徵小姐回去?”言外之意就是郡主隻邀請了沈以甯一個人,陳流徵你别跟着了。
陳流徵強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微微笑道:“不必了,劉宮人還是專心完成郡主的事情吧。”
她和謝朝绮一直是不對付的,奈何謝朝绮身份貴重,面上還得做出恭敬模樣,畢竟兩人都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了,不能使用曾經的手段。
直到車馬消失在街道盡頭,陳流徵才狠狠哼了一聲,皇宮裡的人慣會仗着主子權勢作威作福的,那宮人看着還沒她的年紀大,就敢當衆嗆聲她。
看來她許久不見謝朝绮,謝朝绮竟是比從前更為……
想到謝朝绮從小到大折騰出來的事,陳流徵面上不禁浮現擔憂之色:送沈以甯過去,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分别?得趕緊去告訴謝知淩這件事。
……
“郡主在湖心亭候着沈姑娘。”
引路的宮人突然停下,沈以甯順着她的指尖望去,見湖上遊廊盡頭,有一座八角攢尖的湖心涼亭,碧瓦朱檐,四角垂着銀鈴,輕風拂過叮當作響。涼亭四周挂有軟煙羅紗帳,紗帳随風飄揚,依稀可見有一身影斜倚在軟榻上。
沈以甯緩步走向湖心亭,她之前雖然參加過許多宴會,但從未見過謝朝绮,隻聽人說這位郡主比公主還要風光。
“沈姑娘到了。”立在一旁的宮人柔聲禀報,随之挽起紗帳。
謝朝绮慵懶地靠在軟榻之上,身着織金雲錦宮裝,襟口綴着圓潤碩大的南珠,發間玲珑金鳳钗垂下的流蘇正映着一雙豔麗的眉眼。
沈以甯按規矩行了禮,一時晃神,怪不得都說熙和郡主是如珠似玉的美人,倒真是與皇宮的繁複華麗相稱。
謝朝绮支起身子,開口道:“不必多禮,早前便聽皇兄說沈姐姐英姿飒爽,今日得見,我看比皇兄口中更要好上十分呢。”
沈以甯疑惑擡眼,謝知淩和她提起過自己?
關于謝朝绮貴比公主的緣由,沈以甯也曾聽人說過幾句。說謝朝绮雖非帝女,但由皇後親自撫養,皇後隻育有一子,便是當今太子謝知淩,膝下并無女兒,所以對待謝朝绮如同親女,十分寵愛,連太子殿下都親昵喚她“阿绮”。
有皇後和太子護着,這還真是一般公主不能比的。
“不知郡主召見所為何事?”
謝朝绮輕笑一聲,重新靠回軟榻之上,慢悠悠道:“下月初十是皇祖母的壽辰,我想着那些尋常的歌舞大家必定都看膩了,今年想為皇祖母準備些不一樣的。”
“前幾日我翻看《樂府雜錄》,倒尋着個有趣玩意,叫《破陣樂》,原是前朝将士凱旋時跳的戰舞,要持刀弄槍的,可惜教坊司的那些姑娘……腰肢柔軟,跳起來像春風拂柳,全無氣勢,哪還有什麼金戈鐵馬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