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透碧雲街時,沈疏香也算清了今日的最後一筆賬。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沈疏香托腮望着賬目上越來越多的銀錢,忍不住哼起小曲,她就知道妙安姐的胭脂是明珠,隻是少了一個光彩奪目的機會。
在她生病昏沉的那幾日,裴時與在碧雲街給妙安姐盤了一間中等大小的胭脂鋪子,而那個可恨的劉老闆,也在裴時與和永安縣令的聯手下,以惡意競争而逼出人命的罪名灰溜溜進了牢房。
等她病好來到碧雲街,那盛極一時的嬌顔閣已變得門可羅雀,而在嬌顔閣的對面,就是妙安姐新開的鋪子。
妙安姐伸手指着那空蕩蕩的牌匾,笑道:“疏香,這名字一定要你來取呢!”
裴時與倚在雕花門框下,說話仍是那麼不對沈疏香胃口:“對,我們沈夫子起的名字,一定比嬌顔閣要好上百倍。”
“姓裴的!”
她确實曾經好奇過,裴時與和沈以甯一起長大,為什麼裴時與能聽得懂謝知淩所出的“稱物平施”題,而沈以甯卻連寫幾個字都費勁。
後來聽妙安姐說裴時與的父親裴聞清曾是沈歸遠身邊的第一謀士,其智謀天下無雙,軍中無人不歎服。
她才知道原來是家學淵源。
看來他們沈家這一脈,都和讀書有仇,祖父祖母和娘親都不大通詩書,到了她這一輩,所學的東西也就能唬一下娘親這種人,遇見謝知淩和裴時與就瞬間現原形了。
大概姓沈的都沒什麼讀書的天賦?
沈疏香抓起一旁翻新鋪子剩下的木塊作勢要砸裴時與,卻被妙安輕輕攔下。
“好了,時與别鬧了,疏香為這胭脂生意‘風裡來水裡去’的,沒有她哪裡有今天呢。”
“所以,疏香,這名字一定要由你來取的。”
沈疏香回頭望見對面嬌顔閣殘破的牌匾,褪色的彩幡,又想到這一月裡所經曆的重重不易,開口道:“不如就叫淬玉坊。”
“淬火成金,玉琢成器,就像這段日子一樣,咱們經曆重重磨難,方才練就了絕色胭脂。”
這當然是個好名字,不過十幾日,就已經進賬這麼多白花花的銀子,沈疏香在心裡盤算着:看來賣胭脂是要比賣糞餅賺錢些。
珠簾忽地叮當作響,裴時與踏着最後一縷霞光跨進門檻,見沈疏香支着下颌對着賬本傻笑,右手故意在案頭重重一敲。
“喜事還未到,就已笑得這般開心?”
“哼,一想到劉老闆在牢裡被老鼠啃指甲的模樣,就夠我笑上三個月。”沈疏香說着湊近裴時與,嗅到他身上一股陌生的香氣:“不過姓裴的,你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晚,莫非去别的胭脂鋪子偷師了?”
裴時與傾身靠着案台,故作玄虛道:“當然是為你辦事去了。”
“為我辦事?何事?”
“謝知淩他說要見你。”
沈疏香指尖一顫,賬本上的最後一個字竟長了一條長尾巴。
她幾乎忘了自己要見謝知淩這事了,畢竟她已經被謝知淩回絕過一次。
她能理解謝知淩身為太子,日理萬機,而她不過一介民女,即便有裴時與在中間牽線,也沒多大可能見到太子。
她甚至已經放棄了要見謝知淩的想法。
不想峰回路轉,難道真是好事成雙?
沈疏香合起賬本,從荷包裡掏出一錠銀子,塞給了裴時與。
“這是何意?”裴時與看着忽然出現在手中的銀錠,十分不解。
沈疏香眉眼彎彎,仰頭解釋道:“當然是要你幫我在京城最好的茶樓定最好的房間,隻有這樣才能配上太子殿下的身份喽。”
“不夠再取,我現在可是有不少銀子!”
說着沈疏香又往荷包掏去,卻被裴時與按住手腕:“你可知風起樓一壺茶要多少銀錢?”
“管它多少,總不能讓謝知淩覺得我寒酸。”
她怎麼能在謝知淩面前丢了面子,畢竟她可是沈以甯的家裡人,早就準備好要對謝知淩說些難聽的話!
裴時與瞧着她語氣堅定不容置疑的樣子,将這遠遠不夠的銀子握在掌心:“行,一定給沈姑娘辦好,茶要最好的崔山雲霧,再配上各色點心……”
沈疏香笑着點頭,将賬本收好,忽然想起什麼,從一旁的抽屜裡取出個纏枝蓮紋瓷罐:“妙安姐新調的口脂,你順路給流徵姐姐帶回去試色。”
說起陳流徵,裴時與倒又想起一樁事:“謝知淩說要等到太後壽宴結束,才有時間見你。”
“前些日子你不是說想看看太後的壽宴嗎?陳流徵說我們可以扮作她的仆從,她可以帶我們進去。”
沈疏香怎麼可能對太後壽宴有興趣。她隻是聽裴時與說沈以甯為了給太後祝壽,在宮中排練舞蹈。
太後壽宴不想看,她倒是想看看沈以甯跳舞的樣子。
夜色漸濃,兩人并肩走在碧雲街上,胭脂香味順着晚風飄散。
裴時與忽然往她掌心塞了塊溫熱的油紙包。
沈疏香打開,見是幾塊撒着糖霜的桂花蒸糕,“桂花……你什麼時候變出來的……”
裴時與目不斜視望着前方:“剛才路過随便買的,雖然比不上甜香居的,但吃了也包你忘不掉。”
不知怎地,沈疏香一見桂花糕點便有淚意。
“謝……”
話音未落,兩個脂粉販子硬生生從二人中間穿過,議論聲傳入二人耳中。
“诶,你聽說了嗎,說是過幾日要立太子妃了。”
“當然聽說了,我這胭脂一直是供給戶部尚書家的千金的,前幾日她突然退了三十盒,真是好大一筆錢,心疼呦!”
“不知是誰抓住了太子殿下的心,怎麼也把我這胭脂生意也給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