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這些話被謝映淮直白地說出來,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映淮這次再不給她逃避的機會,見她面紅耳赤,目光閃躲,他得寸進尺地将臉埋入她的頸窩:“陳流徵,别躲了。”
溫熱的鼻息盡數灑在陳流徵頸間,使她渾身發軟,連扭動的力氣都弱了幾分。
謝映淮低沉的聲音悶悶地響在她耳畔:“你看看我的心,好麼?”
“你是我自小便放在心尖上喜歡的人,可那時,你眼裡心裡,早已裝着别人……旁人都說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我隻能在角落裡看着。”
“可往事已成過去,從前的那些日子,無論你是把我當做不懂事的弟弟,還是可有可無的……我都接受,隻要能陪在你身邊。”
他擡起頭,緊盯着陳流徵迷蒙的雙眼:“但從今以後,陳流徵,别的身份我再也不認,我隻想做你心裡的那個人,唯一的一個。”
這番話在陳流徵心裡掀起滔天巨浪。
她曾有一朵人人稱道的絢爛桃花,然後來才知,那朵花早已爛得不行了,她就此封閉了自己的内心,對情愛避之不及,更不敢再輕信任何人的真心。
她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脆弱,聲音輕得更像在歎息:“你對我,是真心麼?”
謝映淮毫不猶豫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左胸上,掌心之下,是少年蓬勃有力的心髒在跳動,隔着薄薄的衣料,仿佛要撞進她的手心。
“你看,它比真金還真。”
見她長久不應,謝映淮那點強裝的硬氣逐漸褪去,将腦袋重新埋回她頸間,鼻尖蹭着她胸前肌膚,撒嬌耍賴道:“别猶豫了,試試嘛……就試試看……試試又不會吃虧……給我一個機會?”
試試……又不吃虧?
這怎地不是無賴的話語,卻帶着少年特有的赤誠,輕輕敲着陳流徵的心門。
她發現謝映淮的眼中,盛滿了毫不掩飾的期待和灼熱情意,她覺自己身體也逐漸熱了起來。
那試試好了。
庭院裡,日影西斜,缃兒直等了一個多時辰,腿腳都有些站得發麻,才終于看見自家小姐從瑞王殿下屋裡出來。
隻見陳流徵面色潮紅,衣襟淩亂,步履匆匆,缃兒跟上前去,發現自家小姐原本一絲不苟的發髻此刻變得松散,幾绺青絲垂下來,她目光随意一掃,下意識喊道:“小姐!您……您頭上那支白玉昙花簪呢?怎麼不見了?那可是您最喜歡的,平日從不輕易離身的呀!”
“是麼?”陳流徵聞聲,茫然向頭上摸去,随即若無其事地放下手,臉上的紅暈似乎更深了些,眼神閃爍:“許是……方才走得急,掉在了路上,快回去吧,不是什麼要緊東西,回府晚了,祖父定要責問的。”
“是。”缃兒連忙應聲,快步跟上。不過她内心仍覺疑惑,小姐今日真是奇怪,上次不過磕了這簪子的邊角,便險些翻遍京城,非要找能修補無痕的工匠,這次簪子整個丢了,怎麼如此輕描淡寫,毫不在意了?
是夜,清輝遍灑,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晝。
陳流徵獨自立于廊下,指尖無意識撫過發間空空的位置。
那支不見的白玉昙花簪有些來頭,就如她的“昙兒”之名。
孟齊光喜愛侍弄花草,孟府内有一花房,培育着不少珍奇花木,孟齊光在上面傾注了不少心血,閑暇時常在花房中流連,她曾賭氣說這些花草才是孟齊光的心尖寵。
她有些記不清那是兩人幾歲時候發生的事,隻記得也是一個月色溶溶的夜晚,孟齊光翻牆而來,落地時還不慎摔傷了腿。
她當時驚詫不已,不知孟齊光為何要深夜冒險前來。
卻見孟齊光不顧腿上疼痛,小心翼翼從裹緊的披風裡取出一物,捧至她面前,原是一株欲開的昙花。
世人皆道昙花一現,刹那芳華,極為難得,是為天賜,然而陳流徵卻覺昙花盛開平平無奇,太素太淡,遠不及少年狼狽翻牆,隻為同她分享這片刻花開的心意來得動人。
昙兒之名便由此而來,他說是可遇不可求,從此便成為他們兩人之間獨有的稱呼。
後來某日逛街,她在一個不起眼的路邊小攤上,瞥見了那支白玉昙花簪,簪子用料普通,雕工也算不上好,可那昙花含苞待放的姿态讓她瞬間想起了那個夜晚。
她沒有猶豫便買了下來,幾乎日日戴着。
隻是後來,世事常常難以如人所願。
“流徵……”
她出神間,頭頂竟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喚,她循聲望去,竟見謝映淮不知何時蹲坐在牆頭上,正垂眸含笑看着她。
“你怎麼來了?”
在她驚呼間,謝映淮已輕巧地縱身一躍,穩穩落在庭院之中。
謝映淮幾步便走到她面前,直白道出自己的心思:“我想你了。”
“怎地不走正門?”
謝映淮卻不答話,隻伸出長臂,一把将她攬入懷中。他低下頭,溫熱的臉在她頸窩處蹭了又蹭:“我想快些見到你。”再擡頭時,少年的眼眸裡竟氤氲着一層薄薄的水光,聲音不安:“我怕……怕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了,你就不見了。”
陳流徵心頭一軟,方才的惆怅被眼前人驅散得一幹二淨,她擡起手,緊緊回抱着他:“不會的,映淮,這不是夢,我就在這裡。”
“那就好。”
謝映淮長長呼了口氣,好像真的剛放松一樣。他另一隻手變戲法似的,将白日裡不見的那支白玉昙花簪重新插入陳流徵發中:“還有,你白天落下的東西,物歸原主。”
陳流徵卻不甚在意:“這簪子……我有許多,并非獨此一支,你不必為了它特意跑一趟。”
“當真?”謝映淮松開懷抱,凝視着她,他怎會不知她過去幾乎日日戴着這支簪子,視若珍寶。
“當真!”
兩人又在月下依偎許久,謝映淮才離去。他并未選擇從正門離開,而是同來時一般,利落翻身躍上牆頭。
他站在高處,轉身回望庭院中的陳流徵,月色襯得笑容格外明朗。
陳流徵不由得愣怔,這月下回眸的笑容,讓她覺得似曾相識。
謝映淮朝她揮手,用口型比着:“我明日再來。”
晚風吹起她的裙擺,也吹亂了她的心。
或許,她心中的少年該換一人了。
陳流徵站了許久,才轉身回房,不料剛一回頭便見院門處的陰影裡,倚着一個修長的身影。
陳如言手裡端着托盤,上面擺着幾碟精緻點心和一碗已不再冒熱氣的羹湯,顯然已經在那站了有些時候。
他目光在陳流徵和牆頭上來回掃視:“老頭說你晚膳時心不在焉,擔憂你沒吃好,非逼着我給你送點夜食過來,沒想到你……啧啧啧……我來得可真是時候……啧啧啧……”
陳流徵面頰一熱,面對陳如言洞悉一切的言語,她頭一次語塞,不知該如何應。
陳如言緩步走到院中石桌旁,将托盤放下,臉上調侃笑意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從未有過的嚴肅。
“陳流徵,你和映淮在一起了,你還記得他的身份麼?”
“此事若是讓長姐知曉,以她的脾氣,定然不會饒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