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今日這出演的是什麼故事啊?瞧着怪新鮮的,好像從未見過。”
“你有所不知,這可是熙和郡主生前親自寫的戲本子,叫《别君》,隻在她十七歲生辰宴的時候演過一次,若非太皇太後,你我都無法得見呢!”
“熙和郡主?可我瞧着太皇太後娘娘今日心情極好,不像傷懷的樣子。”
“這都過去多久了,再深的悲痛也該淡了。況且如今皇後娘娘即将臨盆,太皇太後馬上就要抱重孫了,喜事臨門,哪還顧得上那些陳年舊事。”
“這倒也是,不過……我好像隐約聽人提起過……說……熙和郡主當年那個……嗯……和皇後娘娘有關?”
“噓……小點聲,據說确實和沈家的人有關,但那又如何,先帝在位時都未曾追究,此事早就翻篇了,如今誰還敢再提?”
謝朝绮親自寫的戲……
沈疏香猛得擡頭看向戲台,熱鬧至極的場景卻讓她如墜冰窟,太後的用意……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
果然是鴻門宴。
她頭疼欲裂,現下得趕緊想個法子脫身,偏偏這椅子硬得很,硌得她心緒不甯,完全無法思考。
這殿裡未免太熱了些,怎地一直在出汗?
沈疏香此刻才發現自己連帕子都拿不穩了,對死亡的恐懼如潮水般襲來,徹徹底底淹沒了她。
一隻溫暖的手突然搭在了她顫抖不止的肩膀上:“疏香?”
陸聽雲在她身邊的空位坐下,自然地握住了她冰冷被汗水浸濕的手:“你的手怎麼這樣涼?還出了一臉的汗?别怕,有我在呢。”
陸聽雲早已來了,隻不過在前面坐着,她見沈疏香面色慘白,神情驚惶不安,這才來了後頭安慰她。
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暖,沈疏香那幾欲跳出胸膛的心髒才略微安靜了些。
她順手拿起一旁的茶盞,湊到唇邊,淺淺喝了一口,茶水溫度正好,滋味清苦,使她心神安定了些,有空去想如何脫身。
這麼久了,太皇太後隻端坐前方,專注戲台,似乎根本沒注意她的到來。
不如直接溜走?會不會太失禮?
放下茶杯時,她目光無意識掃過杯口,那裡印着一片淡淡的紅色口脂。
她側頭望向專注看戲的陸聽雲,懊惱不已:沈疏香,你怎麼緊張成這樣,連茶水都喝成旁人的了!
然而這份懊惱的情緒還未消散,她便覺心跳越來越快,逐漸變得狂亂無序,胸口也憋悶得不行,像是被巨石壓住,她幾乎要喘不上氣了。
她不斷用力撫着胸口,試圖緩解那股窒息感。
“砰!”
一陣重物倒地聲在身側響起,她扭頭看去,隻見剛才還好好坐着的陸聽雲,此刻已直挺挺倒在了地上,身體劇烈抽搐着,像離岸的魚,口中不斷湧出鮮血,面前已成了一片血泊。
“伯母!”
她驚呼一聲,正欲上前攙扶,不料剛一起身,一股劇痛便從腹中炸開,五髒六腑好像被絞到一起,雙腿一軟,整個人重重撲倒在地,猛得嘔出一大口鮮血。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席卷了全身,喉嚨灼燒不已。
她艱難支起身子,目光無意掠過身旁的桌子,那上面,隻放着一杯茶,唯一的一杯茶,是她剛才喝過的那個。
真相伴随着劇痛侵入她的腦海。
不是她喝錯了陸聽雲的茶,是陸聽雲……錯喝了那本該屬于她的……毒茶!
“唔……嘔……”
更多鮮血不受抑制地從口鼻湧出,她眼前成了血色的一片,一雙繡着金鳳紋樣的精緻繡鞋緩緩停在她面前。
她一點點擡頭,順着華麗裙裾向上望去。
是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居高臨下俯視着她,如同在看一隻瀕死的蝼蟻,臉上并無表情,沒有她所以為的欣喜、痛快或是得意,隻是漠然。
原來,太皇太後始終沒有放過她,她殺了謝朝绮,太皇太後一定要她償命。
可是她如今,真的還不想死,她還有好多事情沒做,還有很多話沒說。
可這個死劫,她好像真的逃不過了……以往的逃出生天,如今全部化作飛灰了。
她擡手拽着太皇太後的衣袍下擺,用盡力氣哀求道:“太……太皇太後……民女……死不足惜……可陸夫人……她……她是無辜的……不該被……民女牽連……求太皇太後給她解藥……救救她吧……”
“皇後娘娘……她……她還懷着身孕……是您的親重孫……您……您怎麼能殺了……她的母親……求您看……看在皇後娘娘和未出世孩子的份上……給……陸夫人解藥……”
太皇太後冷冷盯着她,沒有一絲動容,像一尊沒有生氣的玉雕。而一旁的陸聽雲呼吸已經越來越弱,幾乎微不可聞。
沈疏香的心一點點沉入絕望的深淵。
太皇太後不會放過害死謝朝绮的人。
她強撐着最後一絲力氣:“我如今……已經還給……謝朝绮了……若……若再因此事牽連他……他人……我……我做鬼也不會……唔……”
她驟然嘔出的鮮血吞沒了她未說完的話,染紅了太皇太後的衣擺,她覺着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再難張口說一個字。
戲台上還在亂叫,貴人還圍在她身邊,太皇太後讓她死得比謝朝绮熱鬧多了。
太疼了,全身都疼……這到底是什麼毒藥,為何如此痛苦?
沈疏香攥着太皇太後衣擺的手漸漸松了,那雙曾經明亮靈動的眼睛也失了所有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