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庫杜想不明白埃什彌為什麼要這麼做,連埃什彌自己都想不明白。所以在他成功被壓上“牢車”的一刹那,下意識回頭看了阿斯庫杜一眼,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
阿斯庫杜端端正正、衣冠整潔立在身後,而他被士兵按着肩膀壓上“吱啞吱啞”的木制車。
五年前阿斯庫杜在想些什麼呢?今天他又在想些什麼呢?
伊雷克可不管兩人心中那些彎彎繞繞、想明白想不明白的,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大王子的任務,将阿斯庫杜平安帶回王宮,他完成了。王的任務,将奴隸埃什彌押送回王城,他也完成了。隻不過錯失了扳倒阿斯庫杜的機會而已,不過來日方長,他還不信他抓不住阿斯庫杜這王子面首的把柄不成。
他笑眯眯地坐上最前面的車,又回頭望了一眼阿斯庫杜,他還是那麼平平淡淡地立在那裡,整個人像是歲月平和、時光靜好的一幅畫,就那麼刻在了他的眼裡。
阿斯庫杜是一等一的“美人”,他須得承認。怨不得大王子喜歡,他也喜歡。阿斯庫杜比他小幾歲,剛進宮廷那會兒也就是個少年模樣,青澀地很。身形清瘦,披着一身占蔔師的外袍更是有韻味,眼尾微微上挑,長得像一隻美面狐狸,偏偏氣質又冷清,這種極具魅惑又禁欲的反差感,誰都受得住?
他不是沒示好過,當年阿斯庫杜剛進宮庭兩年,他就湊上去過,然後被一腳踢了回來。毫不誇張,是真的用腳踢的。後來,這位被大王子殿下收入殿裡之後,也就沒人敢在肖想,當然,也包括他。
隻是這人不知是不是記得當年的仇,又對大王子吹了枕邊風。對他時常是明裡暗裡的反對,讓他的仕途之路走得好不順利。
想到這裡,伊雷克坐在搖搖晃晃的牛車上,深歎了一口氣,然後掀開簾子,惆怅地望着外面吹風。
畢竟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巴利見主子發愁,第一時間替主子分憂。
“大人,不要掃了您的興緻,畢竟這真相到底是什麼樣,誰都說不清。”
巴利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引起了伊雷克的注意,掃了他一眼,說道,“說下去。”
巴利眉毛一挑,谄媚笑道,“大人,大王子對阿斯庫杜的态度您也知道,這些年誰敢往那方面想,隻是這奴隸未免也太大膽了一些。”
伊雷克也笑了,擡手拍了拍巴利的肩膀,“你小子倒是機靈。”
“哪裡,還不都是大人您的計謀好。”
伊雷克對這聲誇贊倒是受用,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像是一隻餮足的大貓一般,後背往後靠了靠,琢磨了一會兒說,“這樣的話,大王子一旦不是他的靠山,不用我出手,他也會在宮廷中倒台。”
“大人英明啊!”
巴利像隻會搖尾巴的小狗似的,湊在伊雷克身邊。若是阿斯庫杜此時能看到他們二人這副奸佞的樣子,估計是會惡心到反胃。
阿斯庫杜沒有坐車回去,而是習慣地騎了他的馬。那是一匹白色夾紅色雜毛的馬,這不是埃什彌五年前見到的那匹,但是長得很像。
埃什彌靠在牢車上,望着阿斯庫杜騎馬的背影出神。
明明是個男人,可偏偏背影不像尋常男人那樣粗犷,反而多了幾分柔和與清逸。他的黑發又長了一些,束在頸後,随風輕揚。背影修長挺拔,肩線優雅如刀裁玉削,一身風塵仆仆的黑袍,遮不住那帶着異樣魅力的輪廓。
埃什彌看得入了迷,絲毫沒有注意到視線中的人已經回過了頭,和他對上了目光。阿斯庫杜的眼神如同深冬清晨的湖面,冷冽、寂靜,沒有一絲波瀾。他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埃什彌身上,既無愠怒也無驚訝,隻像是不經意掃過一處陌生的風景。那是一種仿佛與塵世隔了一層冰霜的冷,既疏離,又叫人忍不住想去探究。
“為什麼這麼做?”
阿斯庫杜放慢了速度,靠近他,目光投向遠方,低聲問道。
“什麼?”
埃什彌明知故問,揚唇笑了。
“你知道的。”
阿斯庫杜依然打着隻有兩人才懂的啞謎。
埃什彌好整以暇地靠在牢車上,姿态懶散卻透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潇灑。他雙手枕在腦後,嘴角叼着一根不知從哪兒找來的麥草,神情悠然,換去那身奴隸的衣服,穿上外袍後,倒真像是來度假的貴族而非押送的囚徒。
看着他這副樣子,阿斯庫杜不禁回想起五年前的那段往事。
那時的他,還隻是一個剛剛進入宮廷的占蔔師,由于和國王沙馬什-阿達德親近,所以被他選中做了随軍出征的占蔔師之一,又加上他過人的占蔔天賦,上任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為瑪裡國占蔔。
那是一場并不愉快的占蔔,因為被這個家夥打斷了。在他看來,這是極不敬神的情況,再加上那天本就身體不适,有些發熱,暈暈乎乎竟然在這小子身後看到了伊什塔爾女神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