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們瑪裡王國的軍人。”
另一個士兵悄悄補充了一句,“他是從埃考拉圖來的,不是說那地方盛産….刺客和美人嗎?”
這句話雖輕,但在夜裡卻傳得格外清楚。阿斯庫杜終于擡起了頭,藍色的眼睛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卻忽然露出了一個幾不可察的笑意:
“刺客不會帶隊穿越沙漠,而是早就把這些聘禮搶走了。我隻是來這裡完成任務的。至于美人…沒興趣,也沒見過。”
阿斯庫杜頓了頓,又輕聲補充了一句,“你們不需要知道我是誰,隻要知道我和你們站在同一邊,就夠了。”
說罷,他又拿起剛才烤的兔肉,遞給那些湊他很近的小士兵們。“早上走的急,就帶了一隻,你們分分吧。”
阿斯庫杜的這些随軍經驗都是在埃考拉圖的時候練出來的。老國王沙馬什阿達德很喜歡讓占蔔師随軍,而且一跟就是五六個,所以對這些作戰技能和野外生存技能,阿斯庫杜都略知一二。
那小士兵受寵若驚地接過兔肉,分給同伴們,便美滋滋地啃起來。當然,他也不忘撕下一隻兔腿遞給阿斯庫杜,說了句,“大人,您也吃。您太瘦了,多吃一些。”
突如其來的關心讓阿斯庫杜一愣,又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的話了。
他是孤兒,幸福總是來得斷斷續續,所以便習慣了孤獨和獨自取暖。
那時候第一次被部落收養,可年幼的他做出了部落将會覆滅的預言,很快他就被趕了出去。在之後進入神廟,跟在恩海杜安娜身邊,但很快她就被送去瑪裡進行間諜活動,之後她也死了。再後來,阿斯庫杜跟在沙馬什阿達德身邊,他也死了。跟在亞斯馬赫-阿杜身邊,他也死了。
有的時候阿斯庫杜真的不是很想回憶這些事情,好像自己本身就是天煞孤星,得不到安穩,也得不到幸福,所有的停留都極為短暫,一閃而過,四處漂泊。
而正當阿斯庫杜小口小口撕咬着兔腿出神都時候,天色逐漸變了。
沙暴來得又急又猛,天色仿佛瞬間被吞噬,頓時黃沙漫天,不辨東西。阿斯庫杜帶領衆人火速撤離,被迫在一處低窪地帶紮營避難,然而即便如此,狂風也卷走了幾匹駱駝和幾口裝着貴重香料的箱子,那些都是送給阿勒頗王宮的聘禮之一。
風暴持續了三天三夜,衆人也就在這裡躲了三天三夜。
水很快就要喝光了,當初的預想是一天半走出沙漠,去鄰近的城市補充食物和水源,可如今這條路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阿斯庫杜顯然低估了自然災害的威力。最适合走沙漠路線的月份是秋季和冬季,而在春夏季節高溫和沙暴頻發,會給随行人員造成極大的不便,嚴重的甚至會有數人命喪于此。
第四天,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風暴才終于停歇。晨光穿透薄霧與殘沙,勉強灑落在滿目蒼涼的營地上。世界仿佛被無聲地掏空,黃沙覆蓋了半邊天幕,也埋了半數的腳印與痕迹。帳篷早已破爛不堪,幹糧也隻剩下一些發黴的幹餅。
士兵們無力地靠在一起,嘴唇幹裂,眼神渾濁。幾匹駱駝死在風中,屍體早已被黃沙半埋,隻剩幾隻骨瘦如柴的牲畜還在呻吟。随行仆從中已有一人發高燒,躺在毯子下神志不清。
阿斯庫杜站在一處沙丘頂上,眼中終于不再是一貫的堅定。他的嘴唇也幹裂起皮,披風破了幾道口子,護甲上滿是沙塵。他的目光在遠方遊走,不停地搜尋着。
“我們不能再原地等了。”
阿斯庫杜走到士兵身邊,聲音低啞,但語氣清晰,“水已經不夠支撐一天。若再拖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他擡手,招來昨天和他搭話的小士兵,“統計一下,看看還有多少駱駝能動,還有多少兵能走。”
小士兵離去後,他默默地轉身,從懷裡掏出一塊油紙包着的羊皮地圖。他指着一處點道:“往東南方向走,十五裡地,有個舊驿站,這裡記載着有一口哈斯拉廢井,那井也許還未幹。”
“大人,你确定那井還能用?”
“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把地圖遞給那人,兩人站在風後那一角,短暫地對視了一眼,過去三天,他們之間的話語極少,但命運使得彼此之間的信任似乎悄然生根。
“我來帶路。”
阿斯庫杜扛起弓箭,語氣果決。
于是,在第四天清晨,一支疲憊不堪的隊伍再次動身,向着荒蕪沙漠中不确定的方向前行。他們的腳步蹒跚,身影在烈日下拉得很長,卻沒有一人停步。前方無論是水源,還是廢井,哪怕是一場新的危機,都比死在原地更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