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家裡一副被鬼畫符占據的詭異模樣,伊芙還是沒有那個強大的心髒,能面不改色将到訪的旋律請進家門,而是跟她和酷拉皮卡一起,來到了附近一家茶餐廳,找了個包間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作為身體原主人伊芙琳·奈菲爾曾經的熟人,兼隔壁鄰居的旋律小姐,還是跟酷拉皮卡一同應聘諾斯拉幫保镖的職業音樂獵人。
“很抱歉,伊芙琳,對你來說,我肯定像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吧?”旋律的聲音柔和且動聽,落入耳中,如悅耳的清泉叮咚。
由于根本對她沒有印象,伊芙隻能眨了眨眼,對她笑道:“你别這麼說,能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可聽着伊芙略帶困惑與不安的心跳聲,旋律卻露出更加柔和的笑意,她善解人意地主動說道:“你不要擔心,其實我知道,你已經失去了記憶。”
什麼?
伊芙一愣。
“原本我還擔心,在我去諾斯拉幫上任之前沒法見到你……但現在看來,我運氣不錯。”旋律笑了笑,又正色說道,“我這次來,是有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要交給你。”
旋律說着,從背包裡掏出一個上了鎖的精緻盒子。
“不如說……”旋律又說道,“這是你之前交給我的,讓我保管一陣子,然後……讓我把它轉交給再回來的你。”
“……!”一瞬間,伊芙雙眸微睜,怔在原處,有些不解。
旋律的意思是……她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不僅主動将她召喚到自己的身體裡,更知道她可能會缺失關于這具身體的記憶,甚至還為此做出了安排……?
看出伊芙驚疑加深,旋律将盒子放在餐廳的桌上,又吸了一下甜品杯中的奶昔,沖她溫和一笑,才又柔聲說道:“不如,我跟你講講你以前的事吧?……”
按照旋律的說法,她和伊芙琳·奈菲爾雖然是鄰居,但其實并不熟悉。隻是有一次,因為樓道裡有一家夫妻吵架,丈夫一時間喪失理智,想要拿刀捅死妻子再自裁,雖然被騷亂的動靜引得出來旁觀的人很多,但真正沖過去阻止這場亂子救人的,卻是伊芙琳一個16歲的女高中生。
讓旋律印象深刻的是,當她趕到并了解情況,想帶受了傷的伊芙琳去醫院救治時,她卻表示傷得不重,自行包紮就好,甚至反過來安慰有些慌張的她。
當然,最後硬是被她堅持拖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但也因此,她們變得熟悉起來。
由于伊芙琳家中無人,她是單親家庭,爸爸又一直在富豪身邊當保镖,為了不給家裡添麻煩,她一直住校,隻有周末才會偶爾回家。
她們的溝通也僅限于短信聊天。
但沒過多久,有一天伊芙琳回來了,并帶回了這個上了鎖的盒子交給她。
旋律眸光微垂,似乎是想起了悠遠的往事,目光聚焦在這個盒子上,顯得有些低落:“她當時說……等下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可能她就已經不再認識我了。她可能……會忘掉很多東西,所以麻煩我到時候一定要将這個東西重新再交給她,這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旋律的腦海中,不自主地浮現出當時伊芙琳·奈菲爾說那句話時的神情,仿佛是哀莫大于心死……卻又異常的堅定和執着,甚至是到了偏執的地步。
她說她能信任的人不多……所以,唯有拜托她。
旋律越發低垂下腦袋,說:“直到現在,我仍舊忘不了她當時的心跳聲,仿佛蘊藏了無盡的憤怒……比火焰更劇烈,像是粘稠的岩漿,被壓抑到極緻,卻仍在不斷翻滾浮動……”
“那是充滿了覺悟的、絕不可能阻止的心音……!”也讓她那個時候所有想勸阻的話,全都說不出口。
旋律微微靜默,又擡眼再度看向伊芙,卻露出了溫柔而放心的微笑:“但你現在的狀态很好……”
她語調和緩:“你的心跳聲既堅定,又明朗,既沉穩而又溫柔,充滿了理智的自信,雖然仍舊有很多困惑和疑慮……但你堅信,隻要繼續努力追尋下去,就一定能獲得想要的結果……”
“這種心态,真的太好了……”旋律笑道。
甚至好到……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一樣……
如果伊芙琳主動讓自己喪失記憶,獲得的是這樣一個結果,那也或許……不失為是一個好結果吧?
旋律在心中歎息。
接下來,伊芙又跟旋律聊了好一會兒,詢問了她不少問題,在交換了聯系方式、再三向她道謝後,才跟酷拉皮卡一起回到家中。
越過亂糟糟鋪滿了白色紙條的客廳,伊芙和酷拉皮卡來到有些落灰的書房裡,簡單擦了一下桌椅,她跟酷拉皮卡一起坐下。
用僅有的兩枚鑰匙裡的另一枚,打開盒子的鎖。
藏在其中的,是一個皮質的軟抄本。
看起來像是一本日記?
伊芙定了定神,不知道這其中會有些怎樣的内容,才會讓原來的“伊芙琳·奈菲爾”慎重地委托别人轉交給她。
是擔心放在屋中,可能會被不知名的人闖空門取走嗎?……
那“她”……又是在防備誰呢?
懷抱着各種猜想,伊芙翻開軟抄本的第一頁,上面寫着:
【絕不可以讓任何人,看到這個本子中所寫的内容!】
注意到這句話,酷拉皮卡說道:“我去外面轉轉,等你好了再叫我。”
不等伊芙回答,他就起身去了屋外。
伊芙也沒有阻止,畢竟她也不确定,“伊芙琳·奈菲爾”到底會寫些什麼。
隻是,當她翻開下一頁時,看到的卻是:
【首先,我不會為将你召喚到我身體裡這件事說抱歉。】
伊芙一怔。
因為整整一頁,隻有這麼一句話。
其餘全都是空白,就好像充分表達了……她是堅定地在這麼想。
微微困惑。
她翻開第二頁。
【我不知道在你醒來以後,關于我的事還能記得多少,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很想知道……将你變成這樣、拉入危局身陷困境的人,除了我,還有誰,對嗎?】
伊芙微微沉眸:“……”
所以“她”這是早就猜到了,她一定會判定幕後黑手是複數,并會回來找線索?
可下一句是:
【但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
【不,應該說,與我碰面接頭、有意将“靈魂轉移法”暗示給我的永生教的神父先生,并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永生教的神父?!
伊芙悚然一驚。
可怎麼會?!!
……這下糟糕了,要是“伊芙琳·奈菲爾”沒騙她,那麼那個家夥……很可能已經死了!
就死在之前旅團的刺殺……或者那場毀滅性的爆炸之中!
女星瑟拉之前說過,在永生教原址(多雷斯大森林)的人已經全部失聯,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
之所以不能100%确定,隻是因為在那樣恐怖的爆炸之中,不可能找得到屍體!
可惡!早知道她就先回一趟歐瑪奇聯邦的家中,得到這本筆記後,再去多雷斯大森林了!
伊芙心中頓時變得焦慮起來,下意識蜷縮起手指,抵在自己的唇邊。
但或許……也不一定?
永生教的成員有很多,不一定當時全都在那裡,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其他人擁有相似的能力,可以替代……
沒錯,先不要慌……
伊芙繼續往後看。
【我是在醫院裡聽到其他病人聊到能讓人死而複生的永生教……才和他們聯系上。】
【但當我提起你時,他們表現出了莫大的熱忱。對你的了解,一點也不亞于我這個關注你多年的粉絲。】
似乎是有意想在這裡留白。
這段話之後,下面有好大一段空白。
伊芙翻到下一頁。
【雖然,我并不知道那個藏在背後操控一切的家夥,到底想利用我達成什麼。】
【但有一點我很确定,那就是:他喜歡你。】
“!”伊芙一頓。
雙眸睜大。
尤其是,“伊芙琳·奈菲爾”在這句話的旁邊,還特意畫上了一個得意到顯得張狂、放肆的笑臉。
就好像是在表達,甚至在宣揚:我所中意的伊芙,我最在意的人……理所當然會讓其他人……共同喜愛!
甚至笃定的,帶着狂肆的笑意:我就是中意你。
我就想選中你。
……
伊芙的心中……在這一刻,五味陳雜,說不清自己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雖然從未與“伊芙琳·奈菲爾”見過面,即使偶爾想起“她”,也更多是感覺無奈與焦躁……
但此時此刻,這個一直顯得模糊而不清晰、早就已經逝去的少女,忽然就好像……站到了她的身邊。
時空在這一刻,仿佛變得無限延長。
天地間一切阻礙,籠罩在周身的房屋、大樓,全都遠去。
天地之間無限寬廣。
蔚藍的天幕之下,是幽暗深藍如鏡面般一望無際的粼粼海面。
而她正坐在椅子上,坐在鏡面的大海上,照耀着頭頂燦爛的陽光,看着深沉的海面之下倒映出另一個的“她”的幽幽身影……
而“她”沖她,叉腰一笑。
【就當做是同樣病态且偏執的人内心特有的共鳴吧。^_^】
這句話之後,又是大片的留白。
翻到下一頁。
【你知道,殺死西索就是回歸自己身體的條件,但如果是伊芙的話,肯定不會乖乖按照這條被約束的既定道路前行吧?】
【——即使,那個在背後操控的人,是個比西索更加強大可怕的對手。】
【但我的伊芙……不會輸的,對嗎?】
再次是大片的空白。
就仿佛……
是讓她停下來好好想一想,她是不是真的能赢。
甚至從中,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挑釁。
——既是挑釁,也是鼓勵。
就好像在說:從小就站在同齡人的巅峰,擁有無雙智慧,就算是大人也難以企及、戰勝了很多專家學者的伊芙,是不懼挑戰的,對吧?
“呵……”伊芙不由得輕笑一聲,低聲自語,“我真是……怎麼從這樣簡潔的文字裡……感受到這種深厚的意思?……”
怕不是瘋了吧?
她心想。
可緊接而來的,伊芙又有了更多的困惑。
因為她實在不太理解,能給她留下這樣信息的“伊芙琳·奈菲爾”,真的已經走到絕路,不得不踏上靈魂轉移的最後一步嗎?
還是說……“她”其實已經受到了某種暗示或操控?
念能力者能做到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離奇。
因為,假設“她”自己無法殺死西索,可從“她”字裡行間來看,甚至也判斷出,伊芙大概率也不會選擇殺死西索,而是尋求其他的道路解決問題……
難道,“她”是在對幕後誘導“她”走向絕路的黑手……同仇敵忾嗎?即便隻是解決幕後黑手,也是“她”心之所願?……
還是說,“她”早就已經嘗試過多種辦法,卻全無效果?
還有,這裡竟然說幕後黑手喜歡她……???
簡直是離天下之大譜!!
别管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這也太要命了!這種喜歡誰愛要誰拿去,反正她是敬謝不敏……
不過,伊芙也明白了“她”想表達的真意。
“她”是認為,對方其實是沖着她來的,而“她”隻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并且,“她”遺留給她的記憶,很有可能被人動了手腳。
反複思量了一會兒。
伊芙繼續往後翻。
也是最後一頁。
隻有一句話。
【期待“我推”……得勝歸來。】
伊芙:“……”
靜靜地看着這最後的一句話。
伊芙呆坐在原處,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又或者……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來面對。
隻是内心像一片沉靜的海,表面風平浪靜,内裡暗流湧動,久久地難以平息。
時間緩緩的流逝,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
也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她從座位上站起,推開書房的門,走了出去。
卻看到客廳裡不知何時已經煥然一新,散碎一地的白色紙條全都被清理到一個紙質大箱子裡,但牆上的挂畫、客廳中其他的陳設物品,卻并沒有動過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