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擡了眼,眼皮上沾着潤潤的碎光,那碎光滑進眼底,湖水般的透亮。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還沒等他品出味來,時尋徹底轉了回去,還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留給他一個冷酷的後腦勺。
下午天上飄起了零星細雨,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放學都沒有停。
陳瑞澤讓他周日早上去見他,他隻能先回去寫作業,抓緊時間複習,打工,然後揣着一身疲憊進入夢鄉。
第二天不用早起,但他還是五點半就醒了,醒了看看書,支着把破傘去赴約。
正好碰到奶奶回來,這年頭收廢品很卷,一個個天還沒亮就走,等天亮了再回來。
“小尋今天要出門?”奶奶在玄關抖着濕漉漉的雨衣,捏了捏他的手臂,“外面冷,今天多穿一點出去。”
“我年輕。”時尋拍了拍胸脯道。
奶奶知道勸不動他,不再多言,隻是将塑料袋一層層打開,将裡面的紙币盡數塞給時尋:“我看年輕人都打車,你也打,外面雨大。”
時尋沒接,打了個哈哈出了門。
公交車搖搖晃晃,時尋有點暈,靠着車窗望向窗外,雨點打到玻璃上發出“啪啪”的聲音,一會又大了,變成了“砰砰”。
窗外是沉沉的天色。
紅綠燈被雨滴模糊了顔色,邊緣跟着水漬滑一段,像沒了墨的彩筆。
“喀哧——”
渣攻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不是什麼大公司,但是很有潛力,原劇情裡渣攻畢業後将公司做大做強,成了矽谷新貴。
但現在,“矽谷新貴”住在一梯兩戶的小區裡,沒有大平層也沒有小洋房,隻能算得上中高檔。
保安看他瘦瘦弱弱的一個,肩膀被打濕了半邊,背着舊舊的書包,沒讓他登記直接放進去了。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時尋進了陳瑞澤的家,剛把書包放下。
陳瑞澤讓他把傘放進雨傘烘幹機,又讓他脫了外套放烘幹機裡。
氣溫有些低,時尋赤腳站着打了個噴嚏。
餘光瞥到陳瑞澤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在目光觸及到他卷了邊的T恤時又皺了皺,還沒等他說什麼,門鈴響了。他将時尋扔在客廳,打開門,時尋轉了一圈,不安地捏着衣擺望着門口。
“阿尋,你今天先回去吧。”陳瑞澤忽然沖他喊道。
“啊?哦......”時尋慢吞吞地要去拿外套和雨傘,一隻手拎起了放在腳邊的書包,隻是沒走兩步,陳瑞澤忽然大步走來将他拉到門口,推了一把。
門外站着幾個人,頭發染得五顔六色,穿得很潮,幾人臉色都不太好,在看到他一身破爛的時候更差了幾分。
大門被關上的前一刻,時尋瞥見其中一人口袋裡的東西露出了一個角,是個透明密封袋。
“你怎麼還和這種窮酸鬼玩?”白毛雞冠頭嫌棄道。
“我搞到了......”
門徹底合上。
時尋愣愣地站在門口,拎着打了補丁的、從初中用到現在的書包。他外套還在裡面呢,唯一一件,六十塊。
天光亮了幾分,雨勢好像将天撕了個裂縫。
時尋本想着一鼓作氣沖到公交站,心念一轉,忽然問系統:“白月光現在在哪裡?”
“宿主,我無法查詢‘陳瑞澤’之外的角色的位置,隻能檢測。”
好吧。
時尋咬咬牙,打算沖進雨幕。半隻腳踏出,打在身上發痛的雨讓他又縮回了腳。
賭一把吧。他主動探出半截身子,将自己淋得更濕了點。
他在心裡祈禱着:方綏知你一定要來啊。生病很貴的,他生不起。
又打了個噴嚏,他搓了搓胳膊,将包抱到胸前,企圖抵禦一陣陣灌進來的冷風。
一籌莫展之際,雨幕裡的人忽然走近了,雨水順着傘沿滑下。
對方個子很高,陰影将他擋得嚴嚴實實。
“時尋?”
時尋吸了吸鼻子,讷讷地喊了一聲“方綏知”。
少年渾身濕漉漉的,白色T恤上帶着雨水一绺绺的痕迹,隐隐的肉色從衣服底下透出來,頭發搭在一起,水珠往下滴着。偏偏眼睛裡沒有難過,被他盯着還傻兮兮地笑了笑。
像淋了雨的小狗。
會嘤嘤嗚嗚繞着腳轉的那種。
“你住這?”
“我來找陳瑞澤。”說完,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方綏知走進電梯,見時尋還在原地站着,側對着他。一種很隐蔽的期冀。
“跟我回家。”他最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