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走後,段安洛看了一圈,目光落在路過的一個年輕人身上,“穿黑色衣服的小夥子,你不算嗎?”
被點名的崔楊一臉意外,“我?不需要,我挺好的。”
段安洛看着他的臉,臉色沉下來,“源兒,給他一張名片。”
他在名片上點了點,“随身帶着,能救你的命,還有,小心你的妻子。”
崔楊沒好氣地罵了一句:“你有病吧!”
然後就把名片給扔了。
段安洛嘴角勾了勾,“你再找我,我要你半年工資。”
崔楊心說我又沒事,我找你幹什麼?知道他一個月多少錢嗎?張嘴就要半年的,你想錢想瘋了吧。
他扭頭就走了。
江源把名片撿起來,發現段安洛剛才摁在上面的那點靈氣,經過崔楊的碰觸後,已經發黑了。
“師祖,您看。”
段安洛示意他扔了吧,髒了。
崔楊推開家門,濃郁的飯菜香氣撲面而來,像一張溫柔的網,瞬間裹住他疲憊的身體。
妻子正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砂鍋蓋子掀開,奶白色的肉湯飄着熱氣,鮮香傳遍了整個餐廳。
“回來了?洗手吃飯吧。”她聲音溫軟,笑意盈盈,眼波流轉間帶着一種近乎刻意的溫柔。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菜,紅燒排骨油亮誘人,清炒的小菜碧綠脆嫩,特别是那鍋魚湯,湯色濃白,幾片嫩姜和翠綠的蔥花浮在上面,讓人食欲大增。
崔楊坐下後,疲憊的感覺一掃而空,“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他由衷贊歎,這一個月,他老婆的手藝突飛猛進,厲害的讓他感覺陌生。
妻子沒說話,隻是拿起他面前的碗,舀了滿滿一大勺肉湯,多到快要溢出來,“你愛吃,我就多做點。”
她把碗輕輕推到他面前,眼神炙熱地盯着他,仿佛在欣賞一件珍貴的藏品,“多喝點湯,養人。”
崔楊确實餓了,埋頭吃起來。
排骨軟爛脫骨,滋味濃郁得恰到好處,蔬菜清甜爽口,那鍋湯更是鮮美異常,一口下去,暖意從喉嚨直熨帖到胃裡,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了。
太美味了,美味到讓他産生一種近乎貪婪的饑渴感,明明胃已半滿,筷子卻停不下來。
他含糊地應着:“好吃……真的好吃……”
等吃的差不多,他才突然想起來,“兩個孩子呢?”
家裡安靜得過分,大兒子剛上小學,每天寫作業都弄得家裡雞飛狗跳的。
小女兒剛剛半歲,看不見她媽就哭。
今天安靜得不正常。
“小的睡了,”妻子依舊微笑着,那弧度像是精心丈量過,一絲不多,一絲不少,“大的早就吃飽了,在自己房裡寫作業,都乖着呢。”
他欣慰地點點頭,孩子越來越懂事了,妻子真的把他們養得很好。
注意力重新被眼前的美食勾回來,味道真好,他咀嚼着,隻覺得越吃越渴,越吃越餓,形成一種怪異的循環。
身體深處似乎有個無底洞,再多的食物填進去,也聽不見一點回響。
他還能吃,吃很多。
妻子适時地夾了一大塊排骨放進他碗裡,“多吃點。”
她聲音輕得像歎息,目光落在他明顯松弛的襯衫肩線處,“看你最近,瘦了。”
這話像根針,輕輕刺進了崔楊的心裡,瘦?
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好像是比前陣子瘦了點。
不隻是瘦,最近他整個人都很累,白天在辦公室裡,眼皮重得像灌了鉛,對着電腦屏幕,有時候報告上的字都像會蠕動的小黑點,看得他頭暈。
渾身也沒什麼力氣,一點都不想動。
還有他的脾氣,以前他是整個辦公室人緣最好的,現在有一點小事就能讓他火起,像幹燥的柴火,沾不得半點火星子,最近同事都不願意跟他說話了。
他在心裡想,肯定是最近搞的這個項目壓力太大了,做完了他就跟老闆請假,好好休息幾天,帶全家出去度個假。
妻子坐在對面,小口吃着米飯,姿态從容優雅。
燈光柔和地灑在她臉上,精心描畫的眉,暈染自然的腮紅,還有那豐潤的、塗着口紅的嘴唇,讓她整個人美得發光。
崔楊停下吃飯的動作,看着她出神,她變了,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記憶裡那個總是風風火火、素面朝天、在廚房手忙腳亂、輔導孩子功課時聲音能掀翻屋頂的女人,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精緻?
還有這妝,從前她忙得腳不沾地,常常是胡亂洗把臉就出門,眉眼間總帶着揮之不去的倦怠。
而現在,即使在家裡,她也妝容精緻,一絲不苟。
那粉底,那腮紅,那口紅……像一層精心描繪的面具。
面具?
這個念頭一閃,太陽穴猛地抽痛起來,像被一把生鏽的鈍錐子狠狠地鑿了一下。他倒吸一口氣,筷子差點脫手。
哪裡不對勁?到底是哪裡?
“嘶……”他按住太陽穴,一想就疼得厲害。
“怎麼了?”妻子的聲音适時傳來,她放下自己的碗,又拿起湯勺,乳白色的湯再次盛他面前的碗裡,“再喝點湯吧。”
那湯的熱氣蒸騰上來,帶着不容拒絕的鮮香,霸道地打斷了他剛剛冒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