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崔楊還是把整桌的菜都吃了。
晚上,他陷在柔軟的床鋪裡,身體累得不行,意識卻越來越清醒。按照往常,他早就睡着了,可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手指頭隐隐作痛,他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着。
不知道為什麼,他想起下班路上遇到的那個算命先生,他說小心他的妻子,小心什麼呢?
她這麼完美,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樣子,他應該滿足才是。
夜已經深了,大兒子早就寫完作業,已經睡着了。
女兒也沒有聲音,從他回來之後,一次哭聲都沒有,一切都是他想要的樣子。
他可以安心睡覺,不用聽他們的叫聲和哭聲,他隻要上班賺錢就夠了。
他突然想去看看孩子們,特别是小女兒,他已經三天沒見女兒了。軟軟糯糯的小丫頭,不哭不鬧的時候跟天使一樣,一笑就能融化他的心。
他愧疚地坐起來,怪他,一直忙,怪不得孩子都跟他不親。
自從有了二胎,他不滿孩子的哭聲打擾他睡覺,發了好幾次脾氣,妻子就帶着兩個孩子去側卧睡了。
他摸索着起身,怕吵醒孩子,沒敢出聲。
此時側卧的門虛掩着,月光從窗戶上照進來,把靠近窗邊的位置照得清清楚楚。
崔楊想先确認孩子們睡了沒有,就先悄悄的在門縫裡看了一眼,沒想到就這一眼,差點把他吓到魂飛魄散。
小床旁邊,月光和黑暗的交界處有一張小桌子,上面擺着一面鏡子,那是他給妻子買的梳妝台。
剛結婚的時候,他沒什麼錢,當時是在網上買的,花了三百塊錢,對當時的他們還說,已經算是奢侈品了。
當時妻子高興的哭了,還嫌他亂花錢,他抱着她哄了好久,說他以後會努力賺錢,再給她換個更大的,給她做個衣帽間。
上個月桌子腿被調皮的兒子弄斷了,妻子生氣的問能不能幫她修一下。
他說他很忙,沒空管家裡的破事,讓她不要有事沒事就找他。
那桌子是她自己修好的,她不擅長做這些,買了塊木闆釘上,修完後釘子還露在外面半截。妻子怕紮到孩子,用膠帶纏了厚厚的一層。
此時她正坐在梳妝桌前化妝,鏡子裡映出她慘白的臉。
就像網上賣的那種廉價的白色全臉面具,又或者是小孩塗鴉用的石膏娃娃,純白,一點色彩都沒有的白。
崔楊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向頭頂!刺骨的寒意包裹住他的全身,扼住他的喉嚨,他僵硬的立在側卧的門口,連逃跑的本能反應都忘記了。
那個女人拿着一把白色的梳子,一下、一下,緩慢而專注地梳理她披散下來的長發。
梳完後她放下梳子,拿起桌上的一個圓形的盒子,用指甲從裡面摳出一塊膏體狀的東西,然後仔細、均勻地塗抹在臉上。
她動作莊重的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額頭、臉頰、鼻梁、下巴……鏡子裡那張臉,随着她的塗抹,不再白得滲人,漸漸有了血色。
最後,她拿出一盒紅色的膏體,用手指沾了,緩慢的塗抹在自己的嘴唇上。像是血液凝固後才有的紅色,月光下紅的刺眼。
做完這一切,她停了下來,對着鏡子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欣賞,又像是在确認哪裡有疏漏。
崔楊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壓在心口的那口氣終于喘上來,他老婆,還是人嗎?
他小時候看過《聊齋》,裡面的畫皮鬼就是這樣的,那是他的童年噩夢,吓得他很長時間晚上都不敢閉眼,他不會遇到畫皮了吧?
鏡子裡的人,嘴角緩慢地向上勾了一下,看得出她對自己現在的樣子很滿意。
緊接着她笑容僵住了,“嘎吱”一聲,脖子發出一聲木頭轉動的時候才能發出的聲音,“老公,你在外面嗎?”
崔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冷靜!他一定要冷靜!他的孩子都在那個房間裡!
女人緩緩起身,崔楊靈機一動,轉身進了隔壁衛生間。
他被吓得腿軟,幾乎是趴在水池子上,努力穩住聲音:“我上個廁所,你還沒睡啊?”
他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為什麼要扔掉那張名片!
他的手指又疼了,就是摸到名片的那個手指,鑽心的疼,好像在提醒他趕緊去求救,趕緊去找那個算卦的。
女人靜靜地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仿佛在聆聽什麼。
崔楊屏住呼吸,心髒狂跳,生怕她察覺到異樣。
他從來不知道時間可以過得這麼慢,每一秒對他來說都是煎熬,就在崔楊快要崩潰的時候,女人緩緩轉身,走回了房間。
崔楊大口的喘着氣,神經幾乎繃斷,冷汗浸透了後背。
他勉強讓自己冷靜了下來,走到側卧門前,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老婆,公司臨時有事,老闆讓我去加個班,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門内傳來妻子輕柔的回應:“好,你去吧,路上小心。”
崔楊沒敢再回應,出了家門後幾乎是爬進電梯,出了單元門就開始瘋跑,他必須盡快找到那個卦攤。
深夜的小吃街已經沒什麼人了,晚風吹過,卷起幾張廢紙,顯得格外蕭索。
他四處張望,都沒看到卦攤的影子,隻能按照記憶中的地址找過去。最終,他在一條偏僻的巷子裡看到了一棟破舊的宅子。
“大師?在嗎?”崔楊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沒見過哪個高人住在這種破地方,他甚至懷疑自己記錯了。
江源正盤坐在祖宗牌位前打坐,可惜晚上吃太多了,人吃多了就容易困,然後江掌門坐着坐着就在列祖列宗的注視下睡着了。
段安洛還給孩子蓋了床單,怕他着涼。
被這突如其來的喊聲把江源吵醒,他無奈的起來開門,看到臉色慘白的崔楊,江源皺着眉問:“是你啊?這麼快就找來了?”
不相信師祖的人,他就不喜歡。他就是師祖的腦殘粉,護體小馬甲,師祖說了,看誰不爽就幹誰,否則道心不穩,他就想怼崔楊兩句。
“對,是我!”崔楊已經顧不上江源的态度,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老婆……她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