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裡的女人不滿的問:“老公,你不是去加班了嗎?帶外人來家裡,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崔楊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他有些恍惚,他老婆已經很久沒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了,他真賤啊,他竟然有些懷念。
梳妝台前的背影緩緩轉過身來,月光下,那張精緻的面容帶着恰到好處的微笑,可她的聲音卻帶着怨氣,“這麼久了,你終于察覺到了。”
聽着不像是附在她身體裡的東西說的,反而像原身說的。
崔楊強忍着恐懼,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拱着手給女人作揖,“我求求你離開她的身體吧,我給你燒紙,我給你立長生牌都行,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放過她吧!”
女人沒有回答,反而歪着頭,這個動作讓她的脖子發出“咔咔”的聲響,像一截僵硬的木頭。她輕聲問:“崔楊,我對你不好嗎?”
崔楊咬了咬牙:“好,你對我很好,但你不是她。”
女人緩緩往外走,“應該說,我不是人,對吧?如果我是人的話,你還會想起她嗎?”
崔楊愣了愣,随即堅定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是你現在讓我選,我還是會選她,我們那麼多的記憶,我是忘不了的。”
“哈哈哈……太可笑了!”女人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過後之嘲諷地問他:“你不就是希望我變成這樣嗎?我變成了你想要的樣子,你又跟我懷念過去講情懷,你怎麼這麼貪心!”
段安洛按下了電燈開關,在明亮的燈光下,女人眼裡的悲傷更加明顯,那不是面具的僞裝,而是真真切切屬于人類的哀傷。
江源一個箭步上前,啪的一下子,把一張符紙貼在女人額頭上。
段安洛嘴角抽了抽,這孩子到底怎麼了?受什麼刺激了?
出乎意料的是,符紙沒有燃燒起來,反而慢慢被浸濕了,那是眼淚,人類的眼淚。
段安洛輕歎一聲,“崔楊,跟她告别吧,她的三魂七魄隻剩一魄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邊的嬰兒床上,目光越來越冷:“孩子們也是。”
噬魂幡展開,漆黑的幡面上暗紅色的符文開始流動,段安洛摸着那些符文,一直懶洋洋的氣質終于淩厲起來,“既然殺了無辜之人,那就有取死之道。”
靈氣在他腳下散開,變成無數條繩索撲向女人。
被捆住的女人劇烈的掙紮起來,身體裡面的怨氣被抽走,頓時像縮了水一樣,變瘦,變黑,裸漏在外面的皮膚上,肉眼可見的長出樹皮才有的紋路。
她掙脫不開,怒氣轉向崔楊,惡狠狠的罵他:“人類真是貪得無厭!崔楊!我滿足了你所有的願望,你卻帶人來殺我!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她也不會原諒你!她到死都恨你!”
一道黑霧撲向崔楊,被段安洛擡手擋住,崔楊已經僵在原地,腦子裡全是那句“她到死都恨你!”。
崔楊回過神後,哭着喊:“老婆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快回來!你别不要我了!”
女人幹癟的身體像是被吸幹了水分的木頭,她僵硬的扭過頭,看着崔楊傷心的樣子,目光平靜的像看一個陌生人。
哀莫大于心死,最後殘留的這一魄,對崔楊也沒有絲毫情誼。
她累了,要不是牽挂孩子,她早就走了。
她被封印在身體裡,看着自己的身體被控制後,崔楊每天都幸福的像個傻逼,她隻覺得惡心透了。
女人閉上眼,不想再看丈夫一眼,她不愛了,也不恨了,如果有下輩子,隻求别再遇見了。
一張精心繪制的木質面具,從女人臉上掉下來,砸在地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崔楊被吓的往後退了幾步,猶豫了一下,又爬了過去,哭着撿起那張面具。上面栩栩如生地繪制着他妻子的臉,他雙手捧着,摟在懷裡,哭的像個傻子。
就在這時,一股黑霧突然從面具中溢出來,飛向崔楊,江源以為有危險,想上去阻止,段安洛攔住他:“這是他妻子留下的,讓他看吧。”
崔楊看見三個月前的自己,西裝革履的他剛到家,就看到妻子站在門口,懷裡抱着哭鬧的小女兒,急的滿頭大汗。
“老公,孩子高燒,得帶她去醫院,你能不能……”
“你自己去不行嗎?”他皺着眉打斷她的話,低頭看了眼手表,“我今晚還有應酬,客戶很重要。”
妻子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輕輕點頭,“好,那你忙。”
畫面一轉,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妻子坐在冰涼的椅子上,懷裡抱着昏睡的孩子。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手裡拿着驗血的單子,眼淚無聲地砸在紙上,卻連哭都不敢出聲。那無助的樣子像一隻大手,攥的人心髒緊緊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畫面又一轉,臉色蒼白的妻子抱着小女兒,在學校跟老師道歉:“您放心,我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孩子不聽話,您盡管教育,該打就打。”
老師看她這樣,于心不忍,“孩子爸爸呢?他不管孩子嗎?你看着臉色也不好,孩子還這麼小……”
不等老師說完,妻子緊張的打斷了老師的話:“您别找他爸爸,找我就行,他爸爸忙。”
……
深夜,妻子站在鏡子前,疲憊的扯出一抹微笑,對着鏡子說:“再堅持一下,孩子們長大就好了。”
最後一幕,妻子抱着深夜哭鬧的孩子,神情麻木,“媽媽快堅持不下去了,你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崔楊的胸口劇烈的起伏,喉嚨裡擠出一聲哽咽:“她從來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