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是海城最舒服的時段之一,氣溫在微醺的風裡逐漸升高。
教室裡,風扇呼啦啦吹起紙頁,老師的聲音又平又淡,課堂成了睡意病毒的溫床。
成雲撐着腦袋記筆記,有一搭沒一搭的,蜂蜜色眼睛裡泛起霧,仿佛下一刻就聚成淚珠。
後排的常司突然戳了戳他背脊:“雲雲,我們換個位置,我這兒窗簾漏縫,晃得我睡不着。”
成雲慢悠悠比了個OK。
他們這一排是排座位時多出來的,單個坐,沒同桌,換位置比其他人都方便。趁着老師推導公式,兩人貓着腰緊急轉移。
常司坐下來,回頭甩給他一條薄荷糖:“大恩不言謝,給你吃。”
“跪安。”成雲頭也不擡,翻着練習冊,擺了擺手。
常司買的薄荷糖味道是最沖的午夜風暴,已經拆開剝走了一枚,成雲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是現在可以用來提神。
他剝了一枚吃進嘴裡,涼意直沖腦門,成雲輕輕哈了口氣,覺得清醒了幾分,便随手把剩下糖果分給旁邊同學。
成雲在班上很受歡迎,他分糖果,周圍都騷動起來,糖果繞一圈,還給他的同學用雙手捧着。
成雲轉身,随意道: “班長,要吃薄荷糖嗎?”
坐他後面的人是肖遠鶴,班長,成績優秀,相貌清俊,氣質矜貴,校園論壇裡投票人氣很高,和成雲一樣穩坐校草寶座。
不過他比成雲多一項,他家世很好,再低調也無法掩蓋的煊赫,加上他待人接物禮貌卻疏遠,所以雖然人氣高,敢和他搭話的卻沒有幾個。
剛才分糖果,沒分到他。
肖遠鶴擡頭,眼前是男孩的側臉,成雲臉部線條很流麗,每一處都漂亮得直擊人心,他朝後面瞥過來,很漫不經心的樣子。
肖遠鶴:“謝謝。”
他的聲音是與相貌完全不同的低沉華麗,如同一把琴弓,在心弦上緩緩拉動。
成雲擡眼,有些意外,他随口一問,以為不會有回複呢,送完糖,他回頭繼續聽課。
風吹動窗簾,光從縫隙裡進來,落在肖遠鶴手上,他手指筆直修長,骨節處略微粗大,淡淡的青筋在手背上起伏,好似大師細細雕刻的藝術品,在光裡透出好玉般的瑩潤色澤。
“藝術品”捧着糖果,慢條斯理地剝開糖衣,舌頭将糖果抵在牙後,刺激的味道占據口腔,呼出的鼻息都帶着點薄荷味兒。
他的目光直視前方,成雲低頭看書,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後頸,那裡有一個很不起眼的凸起,肖遠鶴注意到凸起的皮膚微微發紅,他盯了一會兒。
咔嚓,利齒破開硬糖。
最後兩節自習課教室人心浮動,周五這個點都在開教師大會,沒人巡查,幾個膽大的同學瞄了眼上面坐的紀律委員,摸出手機開黑。
常司晃了晃手機:“雲雲,來一把?”
成雲心動,正好他做題做膩了,隻是他的手機才被沒收,不過問題不大。
他翹起嘴角,胳膊懶洋洋地撐着頭,對着旁邊的同學:“你們誰給我個手機?”
剛好有同學正打開遊戲,聞言擡頭,對上成雲的笑意盈盈的雙眼。
那雙蜂蜜色的眼睛瞬間轉向他,成雲朝他伸出手,嗓音發軟:“林想,我想玩你的手機。”
他這話都不是個問句,笃定沒人能拒絕。
被美色擊潰,林想暈乎乎奉上手機,也就是這時候,遊戲加載到登錄動畫,前奏絲滑一響,全班都聽到那聲清脆的“TIMI——”
“……”
肖雲鶴寫字的動作一頓,看向他們,手指扣了兩下桌面:“不要打擾其他同學。”
成雲:“……”
林想:“……”
坐在講台上寫作業的紀律委員往他們這邊看。
林想尴尬得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成雲伸出的手有些發軟,若無其事地收回來,他臉上笑容依舊,朝林想眨眨眼,嘴唇一張一合,無聲道:“不好意思,你玩吧。”
林想失望地收回手機,卻沒興緻再玩了。
一下子痛失兩個隊友,常司朝後面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也不知道是沖成雲,還是沖肖遠鶴。
反正成雲就當是沖肖遠鶴,他慢騰騰擰開筆蓋,寫起周末作業。
兩邊人馬格格不入,常司帶着同學在峽谷攻城略地,推倒敵方水晶時,一群人甚至興奮地擊了個掌。
媽的,成雲在心裡罵了一聲,漂亮的蜂蜜色眼睛閃着怒火,他踹了腳帶頭的常司:“行了,給我收斂點,還想不想要我作業了?”
常司:“行行行,你是大爺,切一盤?”
成雲低下頭,翻到答案頁對剛才的函數大題:“沒心情,不來。”
最後一題有些難度,天氣熱,成雲心裡躁,伸手将旁邊的窗戶開得更大,埋頭繼續寫。
突然,一支筆從後頭伸來戳在蝴蝶骨中間,順着崎岖的脊柱下滑,成雲一個激靈,紅筆在試卷上劃出一道猙獰痕迹。
靠!常司發什麼癫?成雲怒氣沖沖地扭過頭。
冒起的火苗對上肖遠鶴冷淡的視線。
成雲:“……”
就跟迎面潑了一瓢冷水,滋啦一聲,水汽氤氲裡,怒火被強壓下去。
他想起來,他跟常司換了位置,還沒換回去,現在他身後的是肖遠鶴。
既然是正經人,肯定有正經事,成雲心平氣和:“班長,怎麼了?”
肖遠鶴用他能聊酥耳朵的聲音說:“還有薄荷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