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上午,珞玉市警方發布一張懸賞通告,本市的一名國企出納員,利用職務之便,挪用公款,目前處于在逃階段。警方公布了他的證件照和近期生活照,并配有關鍵相貌體征的描述。
最後的獎勵部分說明,提供重要線索者,珞玉市公安局獎勵5萬元;若提供重要線索抓獲犯罪嫌疑人者,獎勵10萬元;直接抓獲犯罪嫌疑人者,獎勵15萬元。
王侃發給郝岸的,就是這張通告,來珺當時看到照片,再聯系他的守口如瓶,便立刻心領神會了,猜測他是來提供線索的,隻是這線索出了點麻煩。
此刻,來珺一提照片,王侃像是回了魂,腦子一熱乎起來,直奔主題:“那個嫌疑人我見過,他前天晚上逃跑時,就在我車上!”
“他為什麼會在你的車上?”
“哦,這個……”王侃哽了哽,“其實我是個司機,會去火車站載客,前天晚上就剛好載到了那名嫌疑犯!”
“你怎麼确定是他?”來珺沒被他的激動情緒感染,冷靜發問。
“因為警察公布了他的照片,他顴骨突出,下嘴唇厚實,身高一米七左右,而且通告上說他有寶陽口音……這些條件,那個乘客都符合。”
他實在是亢奮,說得疾快,還有些語無倫次,但來珺聽完便理了清楚,在筆記冊上記下關鍵詞。
“這樣,你先喝口水,”她示意他矮幾上放有水杯,“然後将前天晚上的經過詳細講一遍,講慢一些。”
王侃依照她所說的,灌了口水進去,眼睛在房間轉了一圈。
“老師,您沒錄音吧?”
來珺:“放心,如果要錄音,會提前征求你的同意。”
“好的好的。”王侃放下水杯,連連點頭。
“前天晚上,我在魯港那邊的火車站等生意,路邊有個客人向我招手,他手裡提着個大箱子,我把他的箱子放在車前面,問他去哪裡,他說他也不知道那地方叫啥,讓我跟着他的指示走就行。
“所以一路上,我都是跟着他的提示左轉右轉,他說着一口普通話,但還是可以聽出有寶陽口音。經過一個三岔路口時,他有點不确定方向,猶豫了一下,我轉過頭瞟了他兩眼,大約看清了他的面部輪廓,雖然他戴着帽子,但當時他的注意力在前面的路口,臉部向上擡,我轉個頭就看清了。
“其實他不戴帽子吧,我可能還不會留心他長啥樣,但那時候,大晚上的,他不說具體地點,又戴個帽子,我當時就有點疑心,所以特意注意了一下,結果第二天一看微信推送,就是挂着他照片的懸賞。”
來珺默默聽着,心裡有了判斷——看來這位來訪者不是想錢想瘋了,而是真的可能是關鍵信息提供者,若是将嫌煩的行蹤提供給警方,對破案大有幫助。
不過他沒去找警方,反而到了她這兒來,這就耐人尋味了。
“你沒去直接跟警察說,是不是怕他們把你的摩的給扣了?”
剛剛聽他的描述,來珺知道他這個“司機”,開的不是出租車,而是摩的,直接用電瓶車或者摩托車搭客,一般在火車站做生意。因為才下火車的旅人往往手提大包小包,下車後不想再走路去擠公交或等出租,有時候就會選擇摩的,從火車站直達家門口。
車站附近的小摩的雖然物美價廉,但卻并不合法,超速、占道、闖紅燈,駕駛技術還不敢恭維,讓交警很是頭大,但又屢禁不止,因為來錢快,又不用培訓考證,第一天買輛車,第二天就可以實現“上崗就業”。
現在,違法的王司機就坐在來珺面前,不好意思地摸着後頸子。
“嗐,确實有這方面的顧慮,不過就算被抓了,大不了就把車扣了,罰個五六百塊錢嘛。我沒直接去公安局提供線索,主要是因為……我把路線給忘了。”
“整個路線你還記得多少?”來珺低頭記着筆記,控制住想要打電話舉報“黑司機”的沖動。
“大約百分之五十吧。其實我記路特厲害,什麼路走一遍差不多就熟了,但前提是要在白天。前天晚上我一路都按着那人的指示走,而且感覺他在故意繞彎,我繞來繞去有點暈了,再試着去走,已經記不清路了。”
說完,王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師您看,我要是能記起具體路線,沒準還能幫警察破案,但現在記得模棱兩可的,萬一到時候誤導了警察同志,我罪過可不就大了嗎?”
這話說的倒挺像是個心系社會的好公民,一心一意幫警察破案,生怕警察累着苦着白費了功夫,但來珺耳朵自帶過濾功能,聽出了他的“醉翁之意”。
懸賞通告上白紙黑字寫着:提供重要信息,最終幫助警方捉捕嫌疑人者,獎勵10萬。
也就是說線索得有用,得具體,像王侃腦子裡的路線圖,要是打了一半的馬賽克,可就不值100000了,價值怕是得下跌好幾個0。
讀懂了這層意思,來珺擡起了眸子,眸光一定:“所以你想讓我幫你找回前天晚上的記憶?”
“對對對!”王侃欣喜地點頭,眼裡閃出金燦燦的光,“您要是幫我找回了記憶,我得到的獎勵可以分一部分給您!”
來珺将手中的圓珠筆一放,神色自始至終保持不變,不管是對來訪者夜遇嫌疑人的驚險,還是對十萬元大獎的刺激,反應相當冷淡。
“我得提前跟你說明一下,我們常說的‘忘記了’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記憶還保存在大腦中,隻是提取的方式出了問題,這種情況下,記憶可以找回。而第二種情況便是信息徹底消失,記憶是找不回來的。”
王侃一愣,“啊?不可以通過什麼手段恢複嗎?”
“不太可能,因為第二種情況,是你大腦中保存相關記憶信息的神經元,也就是你的大腦細胞死亡或者重組了,這個過程不可逆,就算把頭蓋骨掀開做手術,也接不起來。”
聽她這麼一解釋,王侃是明白了,剛剛胸膛裡激動澎湃的氣兒,一下子漏了一半。
“也就是說,找回記憶有失敗的可能性?”
“對,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來珺言簡意赅,連安慰人的套詞都懶得說。
聽到這回答,王侃耷拉着頭,眉頭擰起了疙瘩——他原本以為來了意研所,隻要意識師答應幫他,10萬元就可以抱回家了,結果沒想到還來這麼一出,連意識師出手,都把記憶撈不回來!?
就像是做雙眼皮手術前,主刀醫生突然來了一句:你好,這個手術之後,你的眼皮可能會割成雙的,也可能還是單的,請你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