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來珺直接從賓館趕到意研所,反正她已經是慣犯,相當熟練,渾身上下,看不出任何異樣。兩年多以來,郝岸和丁冬都沒察覺出她“行為藝術大師”的一面,被她過于正經的外表,迷惑得服服帖帖。
這次,來珺也是照常上班,重複工作日的流程——吃早飯、和同事點頭緻意、到辦公室确認日程表。
但是她還沒坐下,白木青就飄了進來,隔着兩米遠,她翕動鼻翼嗅了嗅,表情變得有些委屈,還有些慌亂,“你身上有另一個女人的香水味。”
說完,她認真地盯着來珺,似乎想讓她給個交代。
來珺表情一滞,有片刻不知怎麼作答。同時心裡暗罵,昨天那個大波浪,噴那麼濃的香水幹嘛?害得她用蚊香熏了一宿,都掩蓋不了那股騷味兒!
不過不得不說,白木青的鼻子異于常人,來珺離開賓館前,自個檢查了一遍,自認為味道已經非常淺淡了,沒想到還是被她逮了出來。
被白木青的目光詢問着,來珺心裡發虛,腦中飛速運轉:該怎麼解釋?該怎麼跟她說呢?
可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她心虛個什麼?她有什麼可心虛的?
别說她身上有另一個女人的香水味,就算是有一群女人的香水味,她都不需要給她任何解釋!
這麼一想,來珺的底氣立馬硬了起來,腰闆也挺直了,拿出了作為老闆的威嚴:“我喜歡,這款香水深得我心。咨詢室你打掃好了嗎?我馬上要檢查。”
白木青一愣,忽然反應過來,她隻是她手底下,一個微不足道的打工人兒,現在沒有任何發言權。呆站了半晌,她不像平時那般巧舌如簧,沒說話,蔫頭搭尾地去拖地了。
不過雖然她知道,昨晚來珺沒回家,身上還有野女人的香水味,但卻沒跟任何人說,獨自消化了這個勁爆消息。所以郝岸和來珺打招呼時,面色平靜,語氣熱情,再一次被她萬古不變的“禁欲”畫風所折服。
等上午的咨詢做完,他拿來了陳鑫和的體檢報告,來珺其實心裡早有預測,看到結果時,也沒什麼反應。
醫生親筆簽名,體檢人的身體沒問題,未檢查出重大疾病。
來珺看了心電圖、胸片、心髒彩超等,确實沒發現異常情況,再看各項數據,血壓偏高了點,不過應該是和長期失眠有關,交感神經興奮,其他的倒沒啥問題。
按理說沒有問題,是天大的好事,應該松一口氣,但來珺松不下來,下午把結果告訴陳鑫和後,他非但松不下來,腦瓜仁都變緊了。
“老師不會吧,你再仔細看一下,真的沒問題嗎?是不是漏了什麼檢查?”
來珺還第一次見,這麼上趕着希望出事的,不過也可以理解他,畢竟被噩夢纏身那麼久,相比起治腦子,更甯願治身子。
她又拿起了夾頁闆和圓珠筆,排除掉身體問題後,正式開啟意識偵查之旅。
“現在,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的夢境上,我需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好好回想一下,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陳鑫和在她的幫助下睡了一覺,現在精神恢複了不少,一聽這話,立馬挺胸坐端,像等着班主任現場抽問。
“第一,你晚上睡覺的環境是怎麼樣的?”
“最近環境不固定,因為會夢見那個女人,我試了很多方法,其中就包括換地方睡覺,我去過賓館,睡過公司沙發,還專門買票去綠皮火車上過夜,但都不管用,隻要一做夢,那個女人就會出現。”
“你睡覺有什麼特殊習慣嗎?”
陳鑫和回想了一陣,有點猶豫:“喜歡戴眼罩算不算?”
來珺在筆記上記上一筆,“明天把眼罩帶來給我看看。”
雖然記下眼罩這一點,但她大緻可以将“外界刺激”這一可能排除。
她有懷疑過,可能是陳鑫和家裡布置奇特,溫度、濕度和聲音等對他産生了刺激,誘發了奇異夢境。
因為人睡覺時,感官對外界刺激依然有反應,并會傳遞到夢境當中。最常見的例子是,如果睡覺時把腿伸出了床沿,懸挂在床邊,便會夢見站在懸崖邊上,或産生墜樓的夢境。
睡覺時,身體受到的刺激,會和記憶中的感覺匹配,反應到夢中,出現符合刺激的畫面,将刺激合理化。
比如說陳鑫和夢到女人,來珺猜想,是不是他卧室吸頂燈的形狀,設計得像人臉,而他如果喜歡開着燈睡覺,燈光便可能進入到夢境,讓他誤以為是人臉。
不過既然他說了經常換窩睡覺,就應該不是睡眠環境的影響,得另找原因。
“第二個問題,請詳細描述一下,你夢見夢女之前的生活經曆。”
“經曆……就是每天早上七點半起床,收拾收拾去上班,七點多下班,收拾收拾回家,看會兒書,打會兒遊戲,就睡覺了。”
來珺一一記錄,發現他的生活軌迹還挺簡單,不過這樣也好,如果他晚上喜歡去蹦個迪、開群歡party,那需要梳理的線條會更多。
“在你的家裡、公司裡或者是通勤途中,有沒有挂有畫像,或者出現廣告牌?”
這問題涉及的點太多,陳鑫和想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老師,難道挂的裝飾畫什麼的,會影響我做夢嗎?”
來珺:“會影響,不過影響的大小,得分人,還得分畫。”
雖然說很多畫都賞心悅目,挂在走廊裡、卧室裡,起裝飾作用,讓人看了心情愉悅。但也不乏有些反人類的畫作,看了之後,會讓人生理不适,或者才看的時候沒有感覺,但過一陣子,後遺症就出來了,在人腦海裡紮了根,怎麼都趕不出去。
比如,有一副畫叫做《雨中女郎》[1],是一位烏克蘭畫家的作品,前後被賣出去三次,但都被退了回去,三個買家将畫挂在家裡後,晚上都會有睡眠問題,而且出現幻覺、幻聽,覺得卧室裡有人走動,最後不得不退畫。
所以意識師在了解情況時,會先将來訪者的生活環境摸清,看有沒有“緻郁”的因素,殺人于無形之中。
雖說現在“禁畫”級作品,在市面上流通的可能性很小,但陳鑫和連安眠藥都弄得到手,萬一運氣爆棚,就碰見一副高級緻郁作品了呢?
被來珺這麼一點,他對這事兒也重視起來,開始回想各種細節,可以說把記憶的邊邊角角都刨了個遍,最後也不大确定。
“畫像倒是有,公司的會客室,會挂簡約的山水壁畫,廣告的話,地鐵上能看到一些,平時玩手機也會看到,不過都是遊戲廣告。”
“遊戲廣告方便給我看一下嗎?”
陳鑫和把手機打開,進入遊戲,來珺放大細看了兩遍,排除了威脅。
“至于你公司裡還有通勤路上看到的廣告,光靠描述說不清楚,這樣吧,你把地址發給我,明天我們在你家門口會合,一起前往你的公司,我沿途親自看一下,過濾一遍,以免錯過重要信息。”
聽到這話,陳鑫和有些不好意思,他以前隻知道意識師會提供咨詢服務,沒想到還包括親自□□!
不過來珺沒有單獨去他家,想找個人陪她一起。她抓壯丁似的,抓了丁冬一起出差。丁冬本來手裡還積了任務,但面對來珺霸總般的要求,便隻能乖乖從命,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和她一起打車去陳鑫和家。
來珺囑咐過陳鑫和,家裡不用特殊收拾,之前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方便她們找出線索。
她倆人像拿着顯微鏡一樣,從他家、到沿途、再到他公司,都事無巨細過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他的生活環境非常健□□活作息相當規律,飲食習慣值得表揚。
什麼都好,完全挑不出毛病,堪稱是當代健康生活的模範青年。
最後回去的車上,來珺拿出筆記本電腦,又開始幹起活來。
針對陳鑫和的情況,她一共給出了四種可能性,前三種分别是:
1.内部組織病變
2.睡眠環境刺激
3.外部殘影影響
如果是這三點,那問題解決起來,會容易得多,就像第一種可能,便可以扔給醫院去處理,意研所隻要配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