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不是聯邦的那幾隻狗嗎？他們怎麼會到這裡來？”紐因斯放下剛剛舉起的香槟杯，咕哝了一句，側頭看向白恩。

這位史上年輕的帝國上将此刻已經像是喝醉了酒，蒼白突起的顴骨上浮着兩坨紅暈。他的手肘撐着吧台，身體微微前傾，手掌交疊，下巴撐在手背上。

“什麼？聯邦的狗來了？”他的聲音沒受控制放大，一時間整個店裡的目光都投向了他們這邊。

紐因斯是個隻敢背地裡腹诽的别人的家夥，要真是碰上聯邦的人，他回避得比誰都快。

“白恩，你太大聲了。”紐因斯抓着白恩的手，讓他安靜，稍一側頭，就看到那支聯邦傳聞中的敢死小隊朝他們這裡走來。

他吞了一口唾沫，停下了動作，擠開嘴角，露出得體官方的笑容。

但那幾個人卻直接從他面前走過，紐因斯聽到那位素來以冷血著稱的T48隊長，對店内招待說：“你們店裡的特色服務是什麼？”

紐因斯微微睜大眼，白恩肯定也聽見了，他側過身，雙腿伸直，年輕上将那條被替換成能源金屬的脊椎透過皮肉發出亮光。

他有些興奮了。

火辣辣的愛情小店是上個月剛進駐空間站的，空間站内魚龍混雜，把店開在這裡，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就是，不愁沒有生意。那些在宇宙中穿梭，過着刀尖舔血卻有着極高報酬的異能者們，在每次完成任務，來到空間站補給物資，洗去一身腥味時，他們那處在焦躁遊離狀态的精神值，就算使用了大劑量的藥劑，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平複。

但上半年，河岸研究院發布了一篇他們最新研究的精神值可由人為撫慰的期刊後，讓整個異能者研究體系都大為震動。

也就是說，異能者不再需要藥劑，也不用忍受藥劑所帶來的副作用，那些副作用包括了癫痫、精神衰敗、異能減弱、身體機能出現壞死甚至更多。現在就靠人為幹預就能複原了。

火辣辣的愛情小店，就是把這個“人為幹預精神值”作為店裡特色，很快在一個月内，開出了五家分店。

阿斯瓦空間站是他們的第五家分店。

招待和T48幾人結識了他們店内的特色服務，莫弧眉頭微皺，這種服務性質，聽上去和基因人這樣的人肉血包大相徑庭，但這類服務的服務者似乎并不用像诃息那樣遭到實質性的身體傷害。

河岸研究所能研究出這，是不是代表，诃息被回收後，也能夠不受到肢體上的損傷。

莫弧這般想着，目光落在懷裡。

诃息恰似感覺到，擡起頭，鴨舌帽下的臉在幽暗的光下若隐若現。

招待看到了他，愣了一下，那是個人類？他還想要看清楚，已經被莫弧擋住。

異能者面無表情掃了他一眼，招待後頸發涼，而後就聽這位看着冷冰冰的異能者說：“給我們一個包廂，然後再上二十份……草莓味的……營養液包。”

招待一時沒反應過來，“啊？”他睜大眼，“先生，我再确認一遍，你們隻要包廂和……草莓味的營養液？不需要别的服務嗎？”

莫弧抿嘴，一記眼刀過去。

招待立刻說：“好的，我這就為你們安排。”

二樓都是包廂，招待領着他們上樓，威尼克走在最後，雙手抱着後腦勺，慢吞吞走着，嘟囔道：“真是稀奇，來這種店，就吃營養液。”

郭潇走在他前面，腦袋一百八十度旋轉，邊往前走邊正面看着他說：“你要是想發洩你那無處安放的小雞仔，你可以自費。”

哪怕是看過幾百幾千次，威尼克還是對着驚悚的畫面很不适應，捂着眼說：“我可沒這錢，我的錢得攢着去泰克星養老的。”

泰克星的生活環境雖然比不上阿斯瓦星那般宜人，四季如春。但這顆被黃沙覆蓋的星球，對于異能者來說，生存是沒問題的。至少，這顆星球上，沒有那種恐怖的異種肆虐。

很多異能者在攢夠了錢後，都會選擇前往泰克星。

威尼克也有這個想法。

郭潇沒在說話，默默把頭轉了回去。

像她這樣的半機械人，每年需要定期維護，天價的維護費，注定了她不可能有所謂的養老生活。

她需要一直為聯邦服務，直到她死去。

“到了，這間是你們的包廂，二十份的營養液，稍微會為你們送過來。”招待微笑着指引他們進入房間内，而後半彎着腰，輕輕關上了門。

包間很大，分了兩個房間，一個房間裡放了沙發和圓桌，還有全息視頻，另外一個房間裡拜訪了一張床，那張床的設計完全符合異能者的需求，夠大夠長。

威尼克感歎了一句，就連郭潇都忍不住說：“有錢真好。”

揮金如土的莫隊長微挑一側眉，松開了诃息。

地上鋪了一層地毯，诃息脫了鞋，踩在地毯上，白色的僞羊毛絨穿插過他的腳趾，基因人那具敏感的身體，讓他感覺到了腳底皮膚被毛絨掃過的瘙癢感。

诃息停下，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動了動腳趾。

T48小隊所有人都非常自覺地給他騰出了位置，靠着牆或者坐在靠牆的沙發上，觀察着這個基因人。

如同孩子在探索一般，诃息好奇地繞着毛毯走了兩圈，而後他席地坐下。

這個時候，門被敲響，二十份的草莓味營養液送到了。

基因人開始進食。

……

饑餓的感覺一直都在。

這讓诃息覺得奇怪。

明明在飛行器裡，已經食用了數量可觀的營養液，可那種饑餓還在身體裡不停騷動着。

就像有一隻野獸，在體内亂蹿，阻擋着他的思考，讓他依循最原始的本能，去尋找食物。

二十份的營養液在幾分鐘内空了，吸食完的包裝袋堆滿了回收桶。

诃息舔了舔嘴唇，最後一絲甜味，被粉色的舌尖舐入口腔。

他擡起頭，目光在T48小隊幾人臉上移動，最後落在了莫弧身上。

桌上香薰燈閃爍着暖紅色光，房間裡甜膩的氣味變得濃郁，那股香味浸透着T48每一個人，他們覺得有什麼變得不對勁，但卻理不出頭緒。

直到，诃息朝他們走來。

有人想要動，卻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四肢發麻甚至僵硬。

基因人的瞳孔顔色加深，那種露骨饑渴的眼神，讓他們産生了一種自己是食物的錯覺。

這一刻，他們才想起，眼前這個看着嬌弱易碎的基因人，是殺了整個研究基地，需要被河岸研究院強制回收的……S級高危物種。

“他要做什麼？餓到要把我們吃了嗎？”威尼克後背緊緊貼着牆壁，雙腳根本無法移動，嘴角聳動，艱難擠出聲音。

郭潇的機械身體不是自己的，被外力控制後，她都無法感知到自己的軀體存在，隻能臉色煞白看着诃息朝自己接近。

說實話，她有些後悔，放松了警惕。

阿倫試圖使用異能，讓身後的牆壁變成廢墟，但他的異能好像失效了，身後依舊是堅硬的牆壁。

“诃息，你要做什麼？”莫弧開口，低頭看着已經走到面前的基因人。

“我……我餓了。”诃息吞咽。

阿姆拉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他沒聽清。

诃息有一種被這個身體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他盡量恢複理智，深吸着氣，鼻尖充斥着異能者的氣味，錯亂的精神值，蓬勃的恐懼感，還有食物的氣味。

……

阿斯瓦星球，河岸研究院總部，那間被層層安保防護，嚴絲無縫的醫療室内，隻剩下一顆腦袋的霍斯教授，看着光腦所給出的研究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