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肅推開大門時,水晶吊燈在玄關投下冷白的光暈。他松了松墨藍領帶,皮鞋在地毯上碾過一道暗紋。
“先生。”趙姨捧着熱毛巾迎上來,眼角褶皺裡凝着欲言又止的憂慮,“小怿今天......”
文件箱重重磕在黑檀木案幾上。許肅扯開袖扣的動作頓了頓,金絲鏡片後浮起血絲:“又沒吃飯?”
落地窗外暮色正沉,牆上懸挂的吊鐘在暮色裡拉出細長的影。趙姨輕手輕腳将參湯放在茶幾上,青瓷碗底磕出清脆聲響。
“送去的餐盒原樣退了回來。”趙姨用圍裙擦了擦手,“冰箱裡的東西也全都沒動......”她突然收聲,看着男人驟然繃緊的下颌線。
許肅扯開兩粒襯衫紐扣,喉結在蒼白的皮膚下滾動:“絕食?他倒是長本事。”
他此刻好像一隻剛捕獵歸來的雄獅,周身還彌散着揮之不去的壓迫感,這種感覺随着眉宇間凝結的躁意愈發顯得陰沉。
樓上突然傳來悶響,仿佛重物砸在橡木地闆上。趙姨下意識望向旋轉樓梯,卻見男人已經拿起文件袋,提步上樓。
趙姨看到先生上樓的背影,偷偷從圍裙兜裡拿出了手機。
【小怿,先生上樓了。】
“卧槽!”房間裡的許怿收到信息,立馬從床上彈了起來,他揉了一把臉,随手抓亂了頭頂的頭發,眼神掃過卧室。
剛才掉落在地上的杯子一路翻滾,蜿蜒出一條深褐色的奶茶痕迹,一直到被黑色小闆桌的桌腿拌住才停了下來,灘了一片奶漬。
小闆桌上更是一片狼藉,餅幹、薯片、果凍,堆滿了各色的零食,旁邊的垃圾桶裡還塞着幾個外賣袋子。
許怿麻利地起身,扯了塊毛巾去擦地闆,把桌面上的東西一股腦塞進垃圾桶裡,結果垃圾桶負荷過重,内存告急。
門外的腳步聲頓挫有力,步步逼近,許怿焦急地掃了一圈,垃圾袋一包,一起打包到了床底。
這些動作剛做完,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大概第四下的時候,許怿才壓低聲音應了一下,努力營造出一種虛弱感。
雕花木門裂開一道縫時,門外的許肅正準備轉身離開。
“幹嘛?”少年頂着亂糟糟的深栗色頭發探出頭,衛衣領口露出半截銀鍊,墜子晃着冷光戳在父親眼底,看到許肅準備離開的動作時,心情極度不爽。
“許總怎麼沒讓保镖破門啊?”
許肅假裝沒聽到對方的内涵,食指敲點了一下手裡的文件袋,逆光的視角下依舊能看清兒子那張白皙幹淨的臉上紅潤光澤——這可不像三天沒吃飯的樣子。
“轉學手續辦好了。”他把手裡的文件袋拍在門框上,看見許怿瞳孔驟縮“下周一報道,有個入學前的夏令營。”
“為什麼非得轉學啊?”許怿突然拽開房門,煩躁地把文件袋一把拍開,“我都說了我不轉學,搞得好像是我錯了一樣。”
“難道你也覺得我欺負那個陳錫遠?”
“明明是他犯賤找打!”
許肅垂眸看着眼前這個暴怒不滿的少年,常年縱橫商場的上位者讓他始終面色沉靜,眼神莫測,即使是面對自己的親生兒子。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适合用暴力解決的。”
許肅的教育在許怿面前仿佛是一個笑話。在從未有人管束的成長裡,他都是靠暴力來保護自己的,結果現在跟他說,現在不能解決問題?
那他該怎麼辦呢?
許怿扯了扯嘴角,想要把門關上,但被對方擡手抵住了。
“而且,湘靈一中不适合你。”許肅接着說。。
“那你覺得哪所學校适合我?”許怿擡頭和這位熟悉而陌生,一回來就給自己辦轉學的父親對峙,“反正我到哪裡不都是這個樣子?”
大家眼裡這個不學無術、到處惹事的混混樣子......
“附中不好嗎?離家近,師資強。”
“我要離家近幹嘛?我有家嗎?”
“怎麼?......”
趙姨擔憂地在廚房裡來回踱步,時不時擡頭去聽樓上的動靜,手裡敲打着屏幕,祈禱那邊可以趕緊回複。
所幸如她所願,樓上激烈的争吵聲突然停了下來。
“滴瀝瀝哒哒——”
父子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片刻,又彼此嫌惡地移開目光——這個專屬鈴聲的電話隻有一個人。
許肅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的時候,臉色終于緩和了片刻:“辭鏡。”
接電話的許肅好似被安撫的乖順獅王,收斂起周身強勢的氣壓,垂眸傾聽着妻子的聲音,左手無意識地摩挲着婚戒。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麼,許肅輕嗯了一聲,把掉在地上的文件袋重新撿了起來,遞給對面的人。
許肅舉在半空的手停滞許久,最終對方還是啧了一聲,一把拿過文件袋,轉身,猛地關上了門。
關門的巨響掀起了一陣風直刮向霸道總裁的面門,許肅閉了閉眼睛,緊皺着眉,但嘴裡的聲音卻依舊柔和。
一句疑似委屈的嘟囔聲飄散在走廊,卻被堵在了許怿的門外。
“養兒子怎麼感覺比做項目還累。”
一聲溫柔的輕笑從電話那邊帶着磁性傳來,撓動了許肅的耳尖,血色蔓延。
“你要耐心一點。”
另一邊的許怿果然也收到了他媽的信息——
【小怿,我和爸爸之後會一直在A市發展,我們希望你也可以回來,這樣的話,我們可以更好地照顧你。】
【你爸也和我說了,原學校那邊似乎風氣不太好,他是擔心你。】
【媽媽一直覺得太虧欠你了,你現在願意給我們一個機會嗎?】
許怿對冷漠嚴肅的父親可以發脾氣大鬧,但對上溫柔慈愛的母親卻不知如何質問。很難想象,湘靈一中聞風喪膽的狂霸拽校霸其實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