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天氣總是變化莫測,從夏日的酷暑到秋意的涼爽隻需要一場驟降的暴雨,而溫度攀升再次更疊,也僅僅隻要一個晚上。
九月的開學,如期而至。
榕樹的葉子綠得發暗,紋絲不動,仿佛凝固在暑氣未散的空氣裡。橙白的校服簇擁着如潮水般湧動在校園,廣播站裡清麗活潑的女聲為校園裡的交談、嬉鬧的喜悅而伴奏。
空氣裡浮動着假期殘餘的興奮、作業未完成的些微忐忑以及對未知的隐隐期待,這些情緒交織成一片低沉的聲浪,而教學樓三樓的喧嚷最盛。
拾級而上,聲浪越大。丁主任闆着一張臉穿過走廊,敲了敲高二一班敞開的前門,語氣嚴肅,還隐隐帶着幾分怒氣。
“怎麼回事?整個年級就你們班最吵了!”
教室裡早已坐滿大半。夏令營之後學校居然按照上了新空調,此時這個“龐然大物”正坐落在教室後排的角落,徐徐出風,在驟然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
丁主任的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下意識地投向教室最深處。
後排靠窗的位置,一個男生伏在桌面上,微微側向窗戶的位置,露出的耳朵被白皙寬厚的手掌覆蓋,隻露出一绺不服帖的、微濕的短發,緊貼着他被汗迹浸得發亮的後頸。
他呼吸均勻,肩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而他的鄰桌則不知道在寫什麼,坐的筆直,微低着頭,視線專注地投在攤開的練習本上。陽光斜斜地從高窗溜進來,恰好照亮他握筆的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個班的學生怎麼差距那麼大?上課了,有的同學已經開始認真搞學習了,但還有的同學隻知道趴在桌子上睡覺!”邊說,丁主任邊往教室後排走,步子徐徐地前進,緊随着班上一衆視線。
但走進的時候,丁主任愣住了,他以為搞學習的是木瓊玖呢,沒想到居然是許怿。
換座位了?丁主任有些微啞,但更多的還是欣慰。他目光不由柔和放軟,下意識想擡手拍對方的肩膀,誰知擡到一半僵住了。
丁主任看着面前堆疊的幾本數獨,誇贊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最後還是随着手掌落下,“還是搞點正經學習啊,馬上要會考了,先少玩一點别的東西。”
說完似乎是為了掩飾尴尬,馬上又去警告趴着的人,這回落下的手掌就狠狠加了點力度,“怎麼回事?!還睡?再睡就要睡出一班了!”
手下的身子被吓得一抖,睡眼朦胧地擡起頭來,臉上還有一道被壓出來的紅痕,淡青的黑眼圈在對方白淨的臉上格外明顯,看上去精神憔悴。
木瓊玖:“?”
丁主任:“......”原來沒換座位......
如果是木瓊玖的話,應該還不至于因為上課睡個覺就睡出一班。
丁主任尴尬地收回手,抵在唇邊,假裝咳了一下,“大家晚上一定要休息好啊,不然多影響白天上課,不要得不償失了。”
木瓊玖眨了下眼,慢慢醒過神來,然後迎上丁主任的目光,乖巧地點了點頭,但神色依舊恹恹。
丁主任又說了木瓊玖幾句,然後在班上巡視了一圈,等看到大家都拿出了作業本,認真安靜下來,這才離開。
但他前腳剛走,後腳教室的聲浪就再次激蕩起來,不過聲音比之前小了許多。
袁衫壓低聲音和他同桌咬耳朵,“我發現一個不為人知的亮點——木瓊玖每次開學精神都不好!”
“哇!那你可真是說出了一個驚天的大秘密呀!”陳可媛翻了一頁書,頭都沒擡,随口敷衍她同桌。
木瓊玖開學的時候精神狀态不好,這在大家眼裡并不是什麼稀奇事。畢竟剛開學,大家作息沒有調整過來,思緒還在假期的瘋玩裡,上課睡覺都是人之常情的事情。
不過也有一些感到不可思議的:原來學霸假期也會玩的這麼瘋狂。
許怿就是這麼猜測的,他餘光注意到邊上的人又開始“釣魚”,腦袋一垂一垂的,似乎堅持了會但還是挺不住,最後又重新伏回了桌面。
“木瓊玖,課桌是充電寶嗎?怎麼看你趴着充兩節課了電也沒見漲啊?”許怿出言調侃。
但不知道是不是睡熟過去了,木瓊玖并沒有反應。許怿自讨沒趣,于是又低下頭算起了自己的數獨。
但過了一會,木瓊玖趴着的腦袋轉了個邊,朝向許怿的方向,眼皮掀起了一點,聲音暗啞,“你給我充充電。”
許怿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趴着的木瓊玖眨了眨眼,眼底的水霧慢慢褪去,輕輕打了個哈欠,終于坐了起來,他仰靠在課椅靠背上,掀唇卻說了另一句話。
“可以幫我去打個水來清醒一下嗎?同桌。”
許怿:“......”
許怿:“滾。”
木瓊玖挑了下眉,自己拿着水杯起身去外面打水了。站起來的時候,還不忘以德報怨,邀請他同桌,“需要打水嗎,許怿?”
許怿還是一個字,酷範十足,“不。”
但這份酷沒有維持多久,後排的位置真是有奇異的魔法......
終于清醒過來并恢複成往日溫潤沉穩模樣的木瓊玖,滿腦子的睡意随着一節節課堆積到了許怿的身上。
講台上模糊重疊的人影與變化推拉的聲音在許怿面前不斷交織組合,他晃了晃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可不知怎的,台上的蔣析的身影好像慢慢和梁辭鏡的身影重疊起來。
許怿看到,他媽端着那一盤切好的蘋果走到他面前,語氣輕柔:“小怿,新學期媽媽就在家裡陪着你啦,在學校開心就好,學的進就學,學不進就多吃點,或者好好睡......”
“睡睡睡!就知道睡!”溫柔的聲音驟變,撕裂成尖銳的怒吼,記憶裡落在他頭頂的撫摸,也變成了用力的一“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