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帶着點幹燥的塵土氣息。許怿眯着眼，适應了一下光線，遠遠就看見程暮那顆闆正的寸頭，蹲在馬路邊上，叼着根棒棒糖。

對方看到許怿，咧着嘴站起來，“快點啊！都等你老半天了。”

嘴上雖然是不耐煩的催促，但他臉上的笑意卻完全藏不住，眉眼真摯而熱烈，程暮把手伸得很長，舒展着身體大大地朝許怿打招呼。

許怿冷着臉，清俊的身姿在陽光下被扯出長條的細影，那件鮮豔的橙白校服更是将少年白皙的膚色襯得格外透亮。

程暮揮舞的手一頓，他覺得面前的人和記憶中有些差入，渾身冷冽的刺收斂了不少，變得柔和乖順，全然一副毫無攻擊性的好學生模樣。

程暮不由憂心，“怿崽啊，你這看上去......”好乖啊。

但程暮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要是說出來了，高低得被現在的許怿按在地上蹂躏一番。

這麼一想，程暮又甚是欣慰。

許怿不愧是和程暮從小一起長到大的，看他那擠眉弄眼又變化多端的表情，一下子就心領神會，“咽下去，不準說。”

表情乖得要命，但是聲音冷得掉渣，還是許怿。

程暮咧開嘴笑了，他熟稔地湊到許怿邊上，胳膊習慣性地想搭上對方肩膀，卻被許怿側身一讓。

許怿語氣硬邦邦的，胸口堵着的戾氣還未消散：“少廢話，趕緊走。”

“這麼沖？誰惹你不開心了？”

許怿了解程暮，程暮也熟悉許怿。

兩人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班。小學時期的小霸王程暮開學第一天，就看上了一個人乖乖坐在角落的許怿小朋友。

“你當我女朋友吧！”

語出驚人的一句話，吓得從小就是吐槽帝的許怿心裡瘋狂蛐蛐了程暮一千字，但面上卻沉穩端正，繃着張臉，強裝鎮定。

“我是男的。”

“那就當我男朋友吧！”

程暮小霸王那段時間正跟着自家的母親大人看無腦愛情偶像劇——男主角單膝一跪，深情告白，周圍的人群必然爆發出能把房頂掀翻的尖叫和掌聲，就連他媽坐在電視機前都激動萬分。

于是好面子的無腦混世魔王——程暮小朋友仿佛吸收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他也要找一個軟萌的女朋友！

然後非常幸運的是——開學第一天，他就找到了！

程暮一踏進這喧嘩哭鬧的教室就眉頭緊皺，非常嫌棄，視線從哭喊的一排排小孩身上掃過，然後視線一下子就凝住了。

靠窗的角落裡坐着一個“女孩”，空氣的浮塵在陽光下跳躍成金粉，落在她身上。“女孩”安安靜靜的，頭發軟軟地貼着她白皙的額頭，睫毛又長又卷，看的程暮根本移不開眼。

就是她了！

于是程暮徑直穿過叽叽喳喳的人群，目标明确地站定在了許怿面前，就有了剛才兩人的那一段莫名其妙的開篇對話。

時間凝固了。

沒有尖叫，沒有掌聲，隻有一片死寂。

許怿小朋友小嘴微微張着，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閃爍着水光，似乎被程暮的無理要求震撼到了，不知道怎麼回複，惱羞成怒。

結果被頭腦簡單的程暮誤以為了害羞，看得心頭一軟......

“啪——”

許怿一巴掌拍在程暮的後腦勺上，表情古怪：“你在想什麼？問半天都不回話。”

程暮：“......”

還他軟萌乖巧的小竹馬。

“喂，你能不能對爸爸我語氣态度好一點？我們都多久沒見了？”程暮聳了聳肩，非常委屈地控訴，“你剛剛問什麼？我走神去了。”

許怿本來就心情不順，這下更來氣了，“爸爸什麼爸爸？再說我給你打成粑粑！”

“我問去哪個網吧，哪個網吧！讓我問幾遍啊？耳朵不用可以捐了。”

“還語氣态度？我都逃學來找你了，你還不知足？話說你們一中周五放假這麼早的嗎？”

程暮：“......”他就說了一句話......“怎麼？你現在都不逃學了？”

話語剛落，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程暮在心裡暗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被許怿怼氣了，話不過腦子。

初遇的那場壯舉，讓許怿和程暮誤打誤撞地捆綁在了一起，程暮甚至在開始的一段時間還滿懷熱情地“追求”了許怿一段時間，成了整個小學部經久不衰的笑料。

後來程暮慢慢長大，在大人的嘴裡知道了“男生不能有男朋友”的道理，于是就立馬放棄了，但兩人的關系居然也奇異地變得親密起來。

也許是程暮還是喜歡漂亮的許怿小朋友，而乖巧安靜的許怿周圍也隻有程暮一個趕不走的小霸王。

可惜許怿後來變成了一陣抓不住的風。

剛熟悉一點，剛能勾肩搭背地一起去小賣部買冰棍，剛能在體育課上默契地傳球......那張薄薄的轉學通知單就來了。沒有預兆，沒有解釋。

他低着頭收拾書包，聲音悶悶的，“程暮，我要走了。”程暮不知道這個“要走了”是什麼意思，他就追上去，放學、放假都往許怿家跑。

但後來許怿搬家了，甚至再後來，連告别都顯得倉促，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