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便順手去拉一旁還沒緩過勁兒的雲海川。
雲靖也迅速反應過來,跟着去扶癱坐在地上的薛成昭。
他剛剛将薛成昭拉起半個身子,隻聽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咔哒聲。那聲音越來越大,越靠越近,幾乎完全覆蓋了耳邊叮鈴作響的水晶聲。
咔哒……咔哒……
像是某種動物在地上爬行,速度飛快,節奏混亂,骨頭和地面撞擊,帶着近似瘋癫的狂熱。
一聲尖銳的嚎叫,語調模糊,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幾人下意識後退,靈秋快步一躍,提着凝霜擋在了最前面。
啪!!
眨眼間,遠處,成群的獠牙異人破壁而出,飛撲逼近。
這些“人”四肢伏地,形容詭異,爬行姿态如同蜘蛛般靈動,又似古猿般詭谲,面容各有不同,五官卻都被由内自外瘋長皮肉的獠牙刺破扭曲,皮肉絞顫成令人作嘔的慘狀,顯得既暴虐又荒誕,幾乎看不出原貌。
他們的衣衫被變異凸起的骨骼戳破,動作扭曲而迅速,口中不斷發出有節奏的“嘶嘶”聲,尖利仿若鋼針,直刺向幾人,帶着扭曲的鋒芒,似要将耳膜穿破。
親眼看到活體的震撼遠超過骨架。一想到這些“人”都是和他們一樣的修士所變,雲靖隻覺心頭驚惡陣陣。
約莫數十隻異人将他們團團圍住,薛成昭吓得幾近暈死,雲海川亦面色慘白,下意識抽出了袖中的符篆。
說是遲,那是快。轉眼間,形成合圍之勢的異人們發狂般撲向四人,靈秋反應迅速,劈手提劍飛砍,銳利的劍氣逐個擊中異人,攪得那有節奏的“嘶嘶”聲破碎不堪。
她一邊出劍,一邊沖着剩下三個人大喝:“愣着幹什麼,出手啊!”
說着将手中凝霜飛抛給雲靖,自己驅動了劍氣。
雲靖迅速提劍将雲海川和薛成昭擋在身後。
他和靈秋背對彼此,很快,四周的異人便被兩人的劍氣掀飛至數丈之外。
四個人同時松了口氣,然而好景不長,不過眨眼之間,被打退的異人在地上掙紮幾下,竟像沒絲毫受過傷般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它們的身上分明滿是血迹,卻沒有半分吃痛遲疑,很快便将斷肢重新整理在一起,扭曲的面容愈發狂熱,猩紅的眼眸中燃燒着詭谲的火焰,更加瘋狂地撲了上來。
雲海川飛快甩出手中的符咒,金光陣陣,将異人擊落一片。薛成昭也終于稍稍緩過神來,調動氣息,接連抛出一道又一道訣。
四個人圍成一圈,抵擋着異人的進攻,被擊中的異人倒了一片又一片,很快又再次站起來。他們口中的“嘶嘶”聲猶如某種集結的号角。
遠處,又有更多的異人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這場戰鬥仿佛看不到盡頭。
混亂中,薛成昭用盡全身力氣,拼命調動着體内靈力,正欲使出緻命一擊,瞳孔卻猝然放大,手上的動作也跟着頓在半空。
他眼睜睜地看着這隻異人撲向自己,靈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迅速抛來一道鋒利的劍氣,不料卻被薛成昭用盡全力生生抵擋回去。
一瞬間,靈力相撞爆發出的巨大對沖猛地撞向周圍,打散了四人原本整齊的隊形。
靈秋在地上滾了兩圈,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怒從心頭起,一手甩開數道訣,噼裡啪啦地将若幹異人炸成飛灰,直向薛成昭飛撲而去。
她質問的話還未說出口,隻見他連滾帶爬地沖向一隻異人,嘴裡大喊着:“聞人表姐!”
一時間,剩下的三人都愣在當場。
那異人身上的衣物雖破,卻不顯舊,散亂的鬓間搖搖欲墜地吊着一支朱钗,腰間挂着一隻蘭花紋樣的玉牌,其上用娟秀小楷寫着“聞人”二字。
正是傳說中的聞人雙雙不假。
雲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劍——上面還殘留着異人的氣息。
薛成昭飛奔向聞人雙雙,對方嘴裡接連發出有節奏的“嘶嘶”聲,張牙舞爪,沖他露出尖利的獠牙。
與此同時,更多的異人從四面八方撲來。雲靖和雲海川卻像石化般呆立在原地,遲遲無法再出手。
打是打不完了。
靈秋身形一頓,猛地将劍插入地下,口中念念有詞,頃刻結出一方巨大的法陣。
符文交錯,數百道劍影赫然出現在陣中,随她的動作飛射向四面八方。
水晶長廊顫動起來,薛成昭朝聞人雙雙伸出手,想喚醒她的神志,身下突然裂出一條猙獰的縫隙。緊跟着,靈秋自身後生拽住他的手臂,拖着他,禦劍飛至空中。
“聞人表姐!”
薛成昭一陣驚呼,身下的水晶長廊整個斷裂,無數異人和白骨頃刻消失在深淵裡。一片混亂中,雲海川站在雲靖的劍上,操縱符篆,将聞人雙雙吊在半空。
她連連甩出數道咒語,暴躁的聞人雙雙終于失去意識,昏睡過去。
長廊被毀壞殆盡,半個水晶宮開始搖搖欲墜,雲靖和靈秋在漫天破碎的水晶碎片中禦劍穿梭。
淡黃色的月亮近在眼前,眼看就要徹底逃出宮殿,突然,天空開始傾斜倒轉,月亮化作一道淡青色的裂縫。
頭頂,一根巨大的橫梁猛砸下來。
砰——
一聲巨響,世界徹底陷入黑暗。
該死,今日可真是見鬼了。
靈秋從廢墟中支起身子,兩眼一抹黑。
心髒怦怦直跳,胸腔爆裂般難受。
她忙取出腰間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蓦地躍出,耳邊同時傳來雲靖的聲音。
“你在哪兒?”
暈眩夾帶着劇烈的耳鳴,她盯着那羸弱的火苗看了好一陣才終于勉強找回聲音。
那頭的詢問早已帶上幾分焦灼的急切。
靈秋凝神道:“我沒事。”
她氣息飄忽,雲靖立即有所察覺:“你怎麼了?可有受傷?”
“并未。”
靈秋起身,舉着火折子環視一眼,隻見斷壁殘垣正好堆砌出這一方閉塞天地。一片淩亂碎晶中間,赫然倒着一個不省人事的薛成昭。
她朝薛成昭走過去,一面向雲靖道:“隻是此處無光,我同姓薛的在一起,你和雲姑娘想必落到一處去了。”
“是,雲姑娘和聞人雙雙都在這兒。”雲靖擡頭看了眼殘垣縫隙中的淺黃,“我們這兒正好能看得見月亮,有光。”
他對靈秋說:“你待在原處别動,讓薛成昭點上明符,我們立刻就來找你們。”
“恐怕不行。”
靈秋半蹲在薛成昭身前,伸手在他臉上噼啪拍了兩下,見他毫無蘇醒的征兆,想了一瞬,順手揮出劍氣,刷刷往他手臂上劃了幾道口子。
劇痛刺激得昏迷中的薛成昭眉心一皺。
見薛成昭有悠悠疼醒之象,靈秋施法替他止了血,接着對雲靖道:“你們所在的地方有光,想必靠近出口,我想辦法辟開一條路,沿着光走,不出多時便能彙合。若是幹等在原地,這麼大一座廢墟,你們從外面找進來,漫無目的,不知猴年馬月才能找到。”
“并非漫無目的。”雲靖的聲音柔柔傳來,帶着些許缱绻的意味。
靈秋低頭,手腕上,一條細細的光帶驟然浮現,像一道細小的符文,安靜地貼合在皮膚上。
“無論在哪兒我都能找到你。”
光帶輕輕一震,仿佛對他的話做出回應。
靈秋動了動手腕:“那我也不要等在原地,我們同時向對方靠近,不是更快嗎?”
對面怔了怔,聲音軟軟的:“好啊,我們同時朝對方走,你……”
話突然被人插斷。
“聞人……表姐?”
薛成昭從地上坐起來,揉着腦袋,眼神迷蒙地瞧着面前的姑娘,眼前仿佛還飄着方才水晶長廊坍塌前的畫面。
“先不同你說了。”
靈秋将手上的火折子舉得離薛成昭近了些,那本就如風中殘燭般可憐的光源幾乎快要消失殆盡。
呼吸不可控地急促起來,她心頭煩悶,順手掐斷了同音咒。
耳後金印緊跟着開始發燙。
“淩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