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美好的生活并沒有向我走來。
我卑微乞求傅霆深能給條活路,妄想他對我的愛能給我留點情面。
但他決絕的聲音仿佛來自地獄,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
我閉上眼睛,竭力想要控制自己早已失控的情緒。
傅霆深輕笑着掏出手帕擦拭我臉上的淚,「哎呀,怎麼又哭了?我剛才是和清清開玩笑的呢。我說過機會隻有一次。清清想進花瓶也沒機會了,不怕不怕啊。」
我被傅霆深抱在懷裡輕柔地拍打着後背,像是呵護他最珍貴的寶物。
他的聲音溫暖柔和,卻讓我心裡湧起無盡的恐懼,「現在,清清就安下心來乖乖和我看眼前的這場戲就行了。清清不是想回家嗎?乖乖的,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去見阿娘了哦。」
傅霆深松開我,坐在我旁邊,一隻臂膀随意搭在我的肩上。
幾秒後,他「啧」了一聲,語氣中帶着失望。
「不過,我感覺這場戲好像快結束了呢。」
我擡頭看到地上的人氣息越來越微弱。
額前發絲上的汗正順着她蒼白的臉流下來。
好看的眼睛緩緩垂下來,仿佛下一秒閉上就再也睜不開。
内心一直嚴防死守的東西終于崩碎。
我甩開傅霆深的手臂,不顧一切飛撲到尚狸身邊,用了我平生最大的力氣去推開壓在她身上的人。
可我怎麼也推不開。
男人不理會我,依舊他的動作。
我知道隻有傅霆深可以停止這一切。
轉身低頭伏在他的腳下。
「老爺,求你停下來吧。」
「……我認輸了。」
這次,不是求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而是認輸了。
選擇機會的意思是我為了離開而需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認輸,則代表桌上的那張賣身契,我甘願簽下了。
傅霆深最開始就是想讓我簽下那張賣身契,我以為順着他的心意,就可以救尚狸一命。
沒想到他還是搖頭,「清清,遊戲規則是跪着就不算認輸。你看你現在明明還跪着,怎麼能算認輸呢?」
傅霆深玩心大起,非要我按照遊戲規則來。
我剛想站起來,傅霆深捏着酒杯放在鼻尖細嗅醇香,「而且,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決定,讓你赢。清清不用等到天亮,你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我擡頭望着他挂着恰到好處的微笑的臉,一時間分辨不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也琢磨不透他心裡又在想什麼。
他看我沒有反應,手搭在我頭上揉了揉,動作溫柔至極。
「哦!我明白了。」
傅霆深眼底掠過一抹驚訝,臉上露出欣慰,「清清是個重感情的好孩子。」
下一秒,春風化作利劍直刺人心。
「想要給這位不熟悉的女孩收屍。」
一條生命到底有多重?
在春儀園裡,這大概是最輕賤的存在了。
我之前說的「園子裡的人每年擡出去的人不少」這句話,不是誇張。
這是真的。
傅霆深在我身上施加的諸多噩夢,以至于我在回家路上聽到一點風吹草動都恐懼不已。
而這個園子裡,又有多少個傅霆深和清遠?
呵,清遠?
這是老鸨給我取的花名。
大概這園子裡九成的姑娘都有花名,且含有深意。
清遠。
大概意思,是一位清冷、不易近人的美人。
可這個名字和人設與我嚴重不符。
就好像這根本不會是我的名字。
就好像我們也不會料想到,長大後的世界會是這樣的。
這些年我在園子裡見過各種各樣的人。
現在想來,還是最恨傅霆深這種人。
因為有錢,就把别人的性命當作兒戲踩在腳下肆意踐踏。
如果按人品道德來分階級的話,他絕對是在最底層的。
可現實的階級是按照錢财權力分配的。
所以他站在高位。
……這狗屁世界。
我來不及多想,立馬爬起來拽過那張紙,打開印泥摁下去。
左下角逼仄狹小的空隙,即将清晰盛放着我的後半生。
我把那張摁好手印的賣身契捧到他面前,宛如獻寶,「我已經簽了。老爺要的,我都給你。現在可以讓他停下來了嗎?」
傅霆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地上,卻能精準地把我手裡的賣身契捏起來。
而後看都不看就甩在地上。
「我不是說了嗎?」傅霆深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笑意,眼裡閃爍着讓人捉摸不透的光,「清清已經赢了,赢了是不用簽賣身契的。」
我急得打斷他:「你說過隻有跪到天亮才是赢。我現在已經站起來了,我輸了!」
「所以呢?」傅霆深挑着眉,語氣中不帶一絲波瀾。
他這樣的平靜反應,反而讓我一時語塞。
顯然他不願意和我掰扯到底誰赢誰輸的問題。
「我愛你,清清。我不願意你是被迫的,我不願意看到你受委屈。」
傅霆深渾身透着虛僞,他又在假惺惺,又在耍我。
我的心跌入谷底,整個人洩了氣。
是啊,才一天不到,我怎麼會忘記他是什麼樣的人呢?
「沒有,我沒有委屈。」
地上的人突然掙紮着反抗,得到的是嘴巴被捂得更為嚴實,整個人被重重壓下,活像是要把她嵌在地裡,生生悶死過去。
這個夜,是如此的漫長,如此的安靜。
懷裡的翠玉簪和錢袋炙熱滾燙,幾乎要把我的胸口燙穿一個洞。
像我第一次來這個園子裡一樣,以及後面無數次我早已熟悉的,也被迫早已習慣的一樣。
嘴角彎在最完美的位置,盡量笑得不是那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