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嘗到甜頭後,傅霆深又給自己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
暗門後,漆黑屋子裡叫聲的主人變成了傅霆深。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清清罵我……」
「清清,我乖不乖,我是不是聽話的孩子?」
「清清要給我獎勵。」
「清清,就是這樣。清清好聰明,一學就會。」
「清清,我好愛你,清清……」
其實和以前沒什麼不一樣。
這場歡愉裡,我還是備受煎熬的下位者。
在我每一次快要體力不支時,傅霆深期待的眼神都讓我害怕。
我害怕讓他哪裡稍微不滿意了,他又要發瘋。
傅霆深好像比我還要了解我自己。
甚至我是在他的提示下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
「清清現在好像一隻病了好久的小狗,我怎麼逗弄你,你都沒有反應。但我自有我的辦法。」
「清清知道嗎,訓練小狗是需要一個狗哨的。我今天剛從老鸨那拿到了。」
傅霆深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修長的手指夾着紙張對着我得意地笑。
「讓我來看看先用哪隻狗哨。」
「這個不錯,讓我來試試好不好用?」
「平、樂。」
「哈哈哈哈,小狗居然擡眼了,我簡直是神醫啊!」
傅霆深攥着我的命門,威脅我一次又一次。
傅霆深說愛我,他愛我什麼?
他不過是把我當作他歡愉的短暫消耗品。
直到榨幹我身上對他來說最後一滴有用的價值。
對他來說,「清遠」有很多個,我隻是其中之一。
我想起我剛來園子裡那會兒,以為自己會一輩子都留在這裡。
所以當我知道可以贖回賣身契時,我真的很高興。
不僅是我,園子裡的姐姐們知道這個消息後都沸騰起來了。
短暫的興奮後,是一片寂靜。
不知是誰率先打碎幻想:「有那個閑工夫妄想贖回賣身契,不如想想現在怎麼好好活着。」
那個時候,園子出了一件大事。
明明前兩天還一起玩笑說鬧的姐妹,突然就再也見不到了。
那時候年紀小,還不知道死亡的意義。
腦子裡每天隻想着下一頓的飯菜會不會好一些。
下一位客人給的錢會不會多一點。
後來因為這件事,幹娘強行規定了挂牌子的年紀。
現在想想,倒不是她良心發現,隻是不想在還沒掙到錢就把成本都丢了。
一群性命都攥在别人手裡的女孩,在努力保住自己時,開始幻想已經贖回賣身契後的打算了。
「我估計不行,就算贖回賣身契了,回家後也還是要被賣掉。不如出去當妾。」
「當妾?長點腦子吧!當妾和在園子裡是一樣的,使喚我們的不過是老鸨換成了當家夫人。一個不順眼,我們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我找一個喜歡我的男人不就行了,到時候住在外面。我就和郎君好好過我們自己的小日子。」
「你剛來園子吧?姐姐好心勸你一句,别相信男人,否則有你好受的。」
「甜言蜜語哄着你,最後被騙了受點情傷算是輕的。别到時候被折磨得被扒了層皮,骨頭渣都不給你留下。」
「到時候啊,啧啧啧……」
「你可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想死都沒地去上吊。」
賣身契的事就這樣在一陣哄笑嬉鬧中結束。
當時的我置身其中,雖也從頭到尾地聽完了,但我還是不以為然。
那個時候,我還沒遇到傅霆深。
在我眼裡,這也隻是一份工作。
我的心裡隻有回家,隻有阿娘。
任何一個男子都不值得我改變這個想法。
愛情什麼的,早已被我排除在外。
我對自己說,任何一個人都不值得我改變這個想法。
從那天開始,我渾身幹勁滿滿。
隻為了能贖回賣身契。
不知疲倦地流連一個又一個院子,一個又一個房間。
身體虛弱的時候,我爬也要爬到飯桌前。
因為阿娘說,隻要能吃飯,就說明身體在好轉。
我憑借着不要命又惜命的性子,很快□□娘記住。
我給園子創造的價值在日積月累中慢慢攀升,逐漸能被客人優先選擇。
我的身子在嚴重虧空和衆多補品的滋養下搖擺不定。
可贖回賣身契的錢還是遠遠不夠。
直到我遇上傅霆深。
雖然他沒給我什麼錢,但我沖着他給我打響的名号賺了不少外快。
錢财珠寶堆了一箱又一箱。
可我不敢放在傅霆深的院子裡。
而我自己之前大通鋪的床鋪也有了新的妹妹住。
我努力尋找了一處又一處能夠穩妥藏錢的地方。
最後,我結識了尚狸。
有些事是傅霆深沒有跟我挑明的。
我猜,可能園子裡所有人都不知道。
趁着傅霆深外出,我贖回賣身契逃走,結果被抓回來的那天,為什麼單單把尚狸抓到院子裡。
她替我藏錢。
她和我共享以前美好的回憶。
這些還不足以讓傅霆深折磨她。
唯一的原因,是因為我贖回賣身契的錢,大部分是尚狸給的。
她之前是園子裡的頭牌。
而我之所以能打響頭牌這個名号的原因之一,也是她自己砸了招牌。
新起之勢的女孩即使接個外送,也是之前的好幾倍。
能在短期内攢到天價賣身契費用,是踩着昔日頭牌一點點起來的。
尚狸把一沓厚厚的銀票遞給我時,我是不太理解的,也不敢收。
「你自己不留着嗎?」
「你自己留着吧,大家都攢錢想贖回賣身契出去呢。」
「把這些給我了,你怎麼辦?」
尚狸強硬地把錢放在我手裡,對着我笑。
「你家裡還有阿娘在等着你,你要早些回去。」
說着,她又轉身把客人為了哄她開心送的貴重珠寶首飾一并塞在我的箱子裡。
「憑你攢錢的速度,最快還要好幾年呢。能早點回家就早點回家。」
我捧着錢站在她身後,嗚咽着問她:「那你呢?尚狸。」
她背着身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輕飄飄地一句:「我已經不需要了。」
我哭着拉住她,不願意看到她這樣。
「不行,尚狸,不行。」
「你也要出去,我們都要出去。」
尚狸家裡的事,早已不是秘密。
「你出去和我一起回家,我和阿娘一起疼你。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
清瘦的身子一怔,一滴淚清脆地砸向地面後,再也沒有聲音。
真的,我真的不想,不想承認自己有多慘,自己有多可憐。
我被這個園子禁锢住,被這個院子徹底鎖住。
認識的人要麼是和我一樣可憐的人,要麼是和傅霆深一樣臭味相投的混蛋。
遇到的每一件事,隻希望它在發生後就徹底爛在我腦子裡。
然後,我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穿好衣服,洗好臉。
打開門,迎接新的一天。
這樣欺騙自己的日子,我數不清過了多久。
我很想對此發生的一切都不在意。
我很想灑脫地面對一切。
但我其實很清楚。
哪怕我成功騙過所有人,卻唯獨落下了自己。
空曠的房間裡隻剩我一個人時,我才會感受到真實的自己。
我不喜歡自己。
不喜歡沉重的呼吸下,張嘴後卻說不出一句話的感覺。
不喜歡明明全身都好好的,但卻覺得胸口深處空無一物的刺骨冷寂和無處發洩的無望。
我的身體沒有生病。
是我的心裡生了一場難以治愈的絕症。
我好像漂浮在一片一望無際的,死寂的海面上。
我什麼都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