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積勞成疾,所以早死。
還有人說,是天上的神仙看中了甯青山的才華。
讓她早日升仙,成為神仙後去幫助更多的人。
總之,這世間對甯青山的死因,說什麼的都有。
要我本人說,甯青山确實死了。
她死在這豬狗不如的吃人世界裡。
死在這女子生下來就沒有話語權,成為商品交易的恐怖地獄裡。
才女?神仙?
精通官場和商賈之道?
什麼徒弟,什麼兄妹,這些都是假的。
不過是因為事實太過惡心,讓人說不出口,這些惡臭的人聯合起來編織的一個美夢,用來蒙騙世人罷了。
我确實是詩神李相柏的唯一徒弟,但世人皆傳的詩神名号其實是個皮殼子。
他最引以為傲的可不是他的詩,而是他刁鑽的眼睛。
「三歲看老,我李相柏的眼裡隻容納絕色。」
在我三歲時,我父親把我帶到李相柏面前,他一眼就看中了我。
世人以為的父親偏愛,也不過是李相柏的「偏愛」。
世人都以為,我那些姨娘和庶出的妹妹們有多羨慕我。
實則,有一次我聽到四歲的青槐妹妹哭喊着要找父親,說是我搶走了父親。
她的生母五姨娘把她強行抱走,罵了一路的「蠢材」。
四歲。
我斷定青槐已經被父親帶去見過李相柏了,而李相柏沒有選擇她。
對甯家沒有價值的人,他向來是不會再多看一眼。
而父親的愛,甯府上下誰都不想要。
誰都嫌棄。
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混賬東西。
承蒙家族幾輩的庇護,識了幾個字就能評上「青州文曲」的名号。
十歲?
趙煥月十歲還不一定能斷奶呢,他是如何能寫出聞名天下的《青州賦》?
至于那青州城第一富商胡戚忠。
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比我父親更禽獸。
他的本事可比我父親厲害得多。
我父親頂多能生出一個「才女」,他可不一樣。
他家族裡的女子身懷異命,不是狐妖轉世,就是被妖附身,着實吓人。
輕紗紅帳,美人背作桌,美人口為杯。
胡家酒做東,不盡興不歸。
衆人啼笑胡戚忠,胡家酒氣沁人香脾,莫不是以美人為料,浸泡壇中?
這老不死的竟然直接拉過身邊的姑娘,将她活生生溺死在酒缸中!
「陶缸做皮,美人為餡,就請詩神賞個臉,來嘗嘗這第一口如何?」
這就是世人尊崇的詩神李相柏。
這就是世人口中的慈悲心腸富商胡戚忠。
而我,世人口中的才女甯青山,在裡面充當的是他們腳下的酒桌。
甯府把我包裝成第一才女。
不論樣貌、身份還是學識,都是第一。
卻不知我其實不是什麼才女,而是被父親包裝成他速通官場的法寶。
父親兩年内連升三級,确實有我的功勞。
甯府上下的榮耀更是踩着一個女子的哀嚎堆砌的。
我記得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父親對我說。
「這個世界都是肮髒的,你又豈能獨善其身?」
「青山,這是你的命。」
說完,他狠心把我推向那間屋子。
從生澀到熟稔,從痛苦到麻木。
因為我的關系,更多惡心的人結識到了一起。
明面上所謂的結交名流顯貴,暗地裡,我早已不是父親手裡唯一向上爬的籌碼。
在那裡,我看到了更多的父親,和更多的甯青山。
慢慢地,我成為更多人的所屬物。
就這樣,我在那群人的手下充當傀儡多年,終于有了一個讓我逃離的機會。
那日淩晨,我從王府裡出來。
回程途中,與父親有私仇的人劫了我的馬車,将我擄走。
再醒來時,我被倒吊在暗無天日的水牢裡。
眼睛被黑布蒙上,隻能靠耳朵辨别來人的聲音和身份。
那人開門見山,道出我父親和胡戚忠、李相柏等人的卑劣罪孽。
他知道我是甯青山,也知道我名号的虛假。
甯青山在别人那裡是尊貴、高不可攀,在他這裡,卻是仇人一般的存在。
想來他是恨透了我爹,所以我這個讓甯府榮耀的人更是逃不過。
沾了鹽水的鞭子甩起來絲毫不留情,即使我身上的衣服被抽爛成碎布,也沒有人因為我是個女子而替我遮羞。
鹽水潑在碎爛的血肉上,比火灼更痛苦。
我不知道我暈過去多少次,又醒來多少次。
隻知道身上的皮肉從疼痛得撕心裂肺,到最後被折磨得隻想一心求死。
審問我的人輪番上陣,能施展的手段全部用盡,我也沒有說出一個字。
我知道,不管我說與不說,最後都是一死。
就像在這些人眼中,我姓甯,所以我也是罪大惡極。
我的身份早就被人包裝好了,我這個人也是。
真夠惡心的。
好想過平凡人的生活啊。
我再不想摻和到這些惡心的事情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