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意托着他頭的手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為什麼?在那一刻,有思考過為什麼嗎?沒有。隻有純粹的本能,一種無法容忍那抹幽藍的死亡光芒刺入江越後背的本能。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卻覺得任何解釋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最終,他垂下眼簾,避開了江越灼灼的目光,隻是将水瓶再次湊近他的唇邊,低聲道:“喝水。你需要補充水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隻有江越壓抑的痛呼和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回響。林子意沉默地喂水,用沾濕的布巾小心擦拭江越額頭的冷汗,動作笨拙卻異常專注。江越沒有再追問,隻是默默承受着這份沉默的照料,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林子意疲憊而緊繃的側臉。一種難以言喻的、超越了猜忌和試探的微妙氣氛,在傷痛和沉默中悄然滋生。
不知過了多久,江越再次昏睡過去,眉頭依舊緊鎖,但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
林子意松了口氣,輕輕将他放平。他靠在床沿,疲憊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沒,眼皮沉重得幾乎擡不起來。但他不敢睡。沈俞雖然被束縛,但“蜂巢”的陰影如同懸頂之劍。他需要警戒。
然而,極度的疲憊和高度緊繃後的松懈,最終還是讓他意識模糊起來。就在他半夢半醒之際——“滴…滴…滴…滴——”
一陣極其微弱、卻帶着獨特頻率的電子提示音,猛地從江越身上響起!
林子意瞬間驚醒!全身的汗毛倒豎!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瞬間鎖定聲音來源——是江越藏在貼身衣物内側、靠近心髒位置的一個微型通訊器!那是陳先生配發的加密聯絡裝置,隻有最緊急、最高級别的通訊才會觸發這種特定的蜂鳴!
江越還在昏睡,毫無所覺。
林子意的心沉了下去。陳先生這個時候聯系……是救援?還是……催命符?他猶豫了一瞬,想到江越的傷勢,想到“蜂巢”的威脅,最終還是伸出手,極其小心地從江越衣襟内側,取出了那個隻有指甲蓋大小、正在發出微弱紅光的通訊器。
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卻沒有開啟外放,隻是将微型聽筒緊緊貼在耳邊。
“夜莺,報告位置和狀态。”陳先生的聲音透過加密頻道傳來,依舊平穩,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
林子意沉默了兩秒,壓低聲音,用最簡練的語言回答:“安全點C。重傷。目标LYZ在側。”
通訊器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這沉默如同實質的冰水,澆在林子意心頭。他知道“重傷”和“目标在側”這兩個信息意味着什麼。
“聽着,”陳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語速加快,帶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蜂巢’的追捕信号已經覆蓋全城!你們暴露了!沈俞身上的信标隻是幌子,真正的追蹤源在江越體内!他鎖骨裡那顆子彈,是‘蜂巢’早期植入的生物信号發射器!‘山羊’的溶解劑攻擊意外激活了它!”
什麼?!林子意如遭雷擊!猛地看向江越鎖骨的位置!那顆子彈……是發射器?!沈俞的攻擊……反而激活了它?!
“你們隻有不到三十分鐘!”陳先生的聲音斬釘截鐵,“信号源一旦被完全鎖定,‘蜂巢’的清除小隊會像碾死螞蟻一樣碾碎你們!安全點C已不安全!立刻轉移!去軍區大院!找林老太太!隻有她保管的軍用級反制裝置能屏蔽這種級别的生物信号!坐标和接頭暗号已發送到你腕表!記住,這是你們唯一的生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鑰匙’!”
通訊戛然而止。
林子意僵在原地,握着通訊器的手指冰冷刺骨。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低頭看向江越的腕表——表盤上果然閃爍着新的加密坐标和一行簡短的摩爾斯電碼暗号。
軍區大院。奶奶。
他猛地擡頭看向床上依舊昏迷的江越,看着他鎖骨下那道此刻仿佛散發着無形死亡信号的舊傷疤。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
不到三十分鐘。
追捕的陰影,從未如此迫近。而唯一的生路,通向的卻是他刻意逃避了十年的地方——那個埋葬着父母軍人榮耀與死亡秘密的軍區大院,那個掌控着林家所有秘密、眼神銳利如鷹的奶奶林紅纓。
他别無選擇。
林子意深吸一口氣,眼中所有的迷茫、疲憊和痛苦瞬間被一種冰冷的決絕取代。他迅速行動起來,将剩餘的藥品、嗎啡和繃帶塞進背包,然後小心翼翼地将江越背起。江越的身體很輕,伏在他背上,滾燙的額頭貼着他的後頸,微弱的呼吸拂過他的皮膚。
“撐住,江越。”林子意低聲說,像是在對江越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我們去見我奶奶。” 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暫時的避難所,背着江越,如同背負着整個世界的重量和唯一的光亮,一頭紮進了安全屋外、那被鏽蝕黎明籠罩着的、危機四伏的城市迷宮中。
倒計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