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的院牆多,胡同自然也不少,紀思遠陰溝裡翻船,一頭撞進了死胡同。
倒也不是不能翻過去,就是需要時間,現在的時間明顯不怎麼夠。
紀思遠認命地回過頭,然後……
笑出了聲。
紀思遠嬉皮笑臉,絲毫不知悔改,朝來人喊道:“爹。”
紀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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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凝已經進了金殿,進來時同僚都低着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可他大概是跟着紀思遠走南闖北大場面見慣了,反而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緊張的,甚至進入大殿前還擡頭看了一眼殿名。
會文殿。
匾額是新挂上的,也是潦草飄逸的字迹,和自己家西樓的那塊很像。
殿裡有低矮的桌椅,是留給他們過會兒答題用的。
等了一會兒,皇帝姗姗來遲,左右各帶着一個穿飛魚服的侍衛,紀凝猜想這就是傳說中的狗腿子儀鸾司。
衆人低頭跪拜,紀凝這時候也不敢随便亂看,盯着皇上看是死罪。況且日後做了官,有的是機會好好打量皇帝。
但紀凝還是沒忍住,偷偷瞧了一下侍衛們身上的飛魚服。
儀鸾司的飛魚服是黑色的窄袖武袍,半身處用金線繡着異獸,顯得人很英武不凡。
紀凝覺得好看,忍不住想象着這套衣服穿在紀思遠身上的畫面,不由地抿了抿嘴,好看是好看,可紀思遠那三腳貓的功夫,究竟是穿上龍袍也像不了太子。
皇帝大約是已經修養得差不多,沒什麼病态,讓衆人起身後,把考場上的考生挨個看了個遍,遇到合心意的,還會詢問一下姓名和籍貫。
紀凝站在隊伍的中間,韋勝走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他,但注意到他之後又旋即一愣,平穩地跳動了多年的心髒狠狠一疼。
太像了,這個人太像清離了。
看到韋勝下意識地抓了下胸口,身邊的正使立刻過來詢問,韋勝搖了搖頭,沒說什麼,直接越過了幾排人,走到了紀凝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韋勝問。
說實話,韋勝覺得有些失望,因為紀凝渾身上下像周疏的地方頂多有三分,一分身形,二分容貌。
紀凝朝他推手俯身行了一禮,然後才不疾不徐地說道:“臣紀凝紀君留,參見陛下。”進退有度,不卑不亢。
韋勝又瞬間對紀凝滿意了起來,因為他記憶中的清離,也是這般模樣。
“多大了?”
“十七。”
“年少有為。”韋勝欣慰道。
後面的考生太多,韋勝在紀凝這裡停留不了多久,就說了幾句話,之後匆匆又往下走。
大緻見了一遍考生後,韋勝站回最前方,朝衆考生把提前準備好的題目讀了出來,然後帶着儀鸾司正副使離開了金殿。
“剛剛那個叫……紀凝的,記下來。”韋勝招了招手,朝正使陸笑說道。
陸笑點頭,掏出随身攜帶的冊子,拿炭筆寫下了紀凝的名字,之後才問:“不知陛下為何獨獨對此人青眼有加?”
“他有點像清離。”韋勝笑道。
自從紀思遠失蹤後,陸笑就被派去了貼身守衛太子,對周疏的事情略知一二。
這些年韋勝為了保住太子的位置,韬光養晦,已經許久未曾提過周疏的名字了,沒想到今日殿試的時候說了出來。
“我記得,侯爺是永安六年的探花郎。”陸笑說道。
韋勝說:“你那時還小,小遠也還小,你們都沒見過那年的事情。探花郎探了一株雪塔山茶,給了我,你猜後那花怎麼樣了?”
當年的事滿京城鬧得轟轟烈烈,陸笑怎麼可能不知道後續,但為了讨皇帝高興,他隻能往反了去猜:“陛下定是好好收起來了。”
“不,我扔水裡了。”韋勝果然朝他笑道,“探花郎惱了我好久,最後被我用一塊雕了山茶花的玉佩哄好了。”
“如果我們的孩兒還活着,也得十七了吧。”韋勝說着說着笑容就沉了下去,眼裡閃爍起淚光來。
那年聽說侯府出事,他匆匆趕回,得到的卻是周疏的死訊。
人是自裁,已經下了葬。聽說他們還有個孩子,被周疏一并帶了去。
先帝因感周家時代忠烈,願意相信周疏隻是一時沖動才走錯了路,決定破格讓死在天牢的罪臣葬在周氏的祖墳。
韋勝跪在周疏的碑前哭了許久,他相信戀人的無辜,卻沒人願意幫他證明他的無辜。
幾個弟弟像獅虎一樣撕咬着他,等待着他因為周疏得罪了皇帝,從太子的位子上掉下來。
但盤踞在身側的虎獸最終反倒讓韋勝更加清楚——隻有自己坐上了最頂點的位子,才有可能為自己的戀人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