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吃味
紀思遠拿紀凝實在是沒有辦法,隻能又進了一趟宮,把事情好好跟韋勝講了清楚。
韋勝倒也沒說什麼,畢竟兒子不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現階段跟自己連親情都沒有,一個十多年後才姗姗來遲的父親,是沒有資格出面對孩子的人生指指點點的。
而且,不會有人比韋勝更懂不能與心裡的那個人相守的痛苦了。
他相信,自己總是能找到處置了秦家且不讓紀凝牽扯其中的法子的。
得到了韋勝的應允,紀思遠回去後立刻開始準備成親前的相關事宜。
他還想看着紀凝和秦小公子穿着喜服給自己叩首的樣子,可耽擱的時間長了,他總不能大着肚子出現在紀凝的宴席上。
無論自己腹中那個不該存在的孩子最後到底是留還是不留,紀思遠都想在做出決定前把自己的某一條路徹底斬斷——小凝兒是他親手養大的孩子,他們的關系理應到此打住,不該更進一步了。
退一萬步,就算他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也不能因為想要負起責任而放棄他自己幸福。
紀思遠并不懷疑紀凝對秦貢的喜歡。
半夏給他端來了藥,碗口燙得要命,紀思遠将青花瓷碗放在床前的桌上,急切切地用被燙到的拇指去捏耳垂來降溫。
“老爺,趁熱喝了吧。”喝了幾日的藥,紀思遠的嘔吐的症狀沒有絲毫減輕,半夏難免擔心,“是不是您找的大夫不行?不如我們換一家?或者問問少爺,少爺如今是探花老爺了,能不能請來太醫給看看?”
紀思遠也不是沒找别的人診過,見了韋勝的當天就又去找了個醫館,結果診出來的還是喜脈,他的肚子裡是真的多了一個孩子,不是臆想的,他隻有認命。
“太醫哪是尋常的官請得來的?”紀思遠被半夏吓了一身的汗,他很清楚,隻要紀凝開口,别說太醫,哪怕是不問世事的巫醫谷傳人,韋勝也能給他請來。
他唯恐半夏不聽話,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紀凝,便提前堵了她的嘴:“我可是請的趙澤端先生瞧的病,還能出了岔子?許是最近天暖,本來胃口就不好,加上有胃病,所以顯得嚴重了些。”
半夏将信将疑,點頭退了下去。
見屋裡沒了别人,紀思遠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先是走到外間,确定現在卧房裡隻有自己一個,然後又嚴嚴實實地關上了門窗,回了裡間。
他低頭解開腰帶,對着銅鏡前前後後照了一圈。
肚子還沒什麼變化,腹肌排列得整整齊齊,連細微的隆起都沒有。
紀思遠長舒了口氣将衣服重新理好。也是,這才哪跟哪兒,小東西不會長這麼快的。
說實話,他其實舍不得這個孩子,私心裡,是想把它生下來的。
他沒成家,除了紀凝沒有别的孩子。但紀凝的親人到底還是活着的,他随時可能回到韋勝身邊。能有個自己的骨肉,讓紀思遠覺得有一種難以明說的欣喜。
可他又難免糾結,這個孩子生下來萬一被紀凝知道了,紀凝一定會和他惱的。
且不提輩分到底怎麼排,畢竟自己還喊着韋勝哥哥呢。而且孩子又是皇家的私生子,不被人知曉身世還好,一旦被發現,自己和孩子都不會有好下場。
紀思遠郁悶地摸着肚子,安胎藥差不多已經到了可以喝的溫度,再耽擱下去就涼了。
他灌下安胎藥後,長舒了口氣,覺得藥的苦味讓自己想通了些。
走一步看一步,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等凝兒成了家,一門心思撲在媳婦兒身上,自然不會有功夫去管自己這的。
頭幾個月肚子不大,尚且能瞞過去,等四五個月左右瞞不下去了,再随便找個借口回錢塘,來來回回再呆上幾天,孩子也就差不多可以出生了。
紀思遠終于打好了如意算盤,就晃悠着出去尋紀凝。
韋勝一心想要認回紀凝,便私心沒讓他入翰林為一群老學究伏低做小,給他在禮部找了個清閑的缺,幫忙整理史籍資料,順便也能提前學學為人君王的禮儀——自己和清離的孩子,一定是大齊唯一的太子。
但紀凝一開始不是很高興,郁悶了好久。
哪個少年不是心比天高?一同經曆過殿試的同僚要麼入了翰林,要麼外調去了别處施展拳腳,唯有他一個被莫名其妙地排進了禮部,當一個抄書的小官。
倒不是嫌棄官職小,隻是這官一不能為生民立命,二不能開萬世太平,少年人一腔熱血被劈頭蓋臉地澆滅,他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
但紀凝也身不由己,在家生了幾天悶氣,還是老老實實地去禮部上任了。
紀凝上任已經有幾天,紀思遠身體不舒服,也沒偷摸溜去禮部看紀凝,自己一個人呆在家裡吃藥發愁。
但眼下暫時寬了心,紀思遠又開始不安分起來。
拿着儀鸾司副使的牌子,紀思遠有恃無恐,給自己易了個容,扮成了自家師弟莫複的樣子,大模大樣地晃蕩去了禮部。
整個汴梁城都知道,儀鸾司副使莫複這個人賊裝逼,對外話極少,冷酷得要命,一年有十一個月在裝啞巴,還有一個月在裝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