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儀鸾司為數不多的幾個人清楚,莫複之所以不怎麼講話,是因為他結巴,能一次性蹦出來四個字都算他有本事。
裝高冷這招還是當年紀思遠教給他的。
那天,莫複因為口吃被幾個小師弟嘲笑,自己一個人偷偷躲在禦花園的假山後頭抹眼淚,被紀思遠撞了個正着。
紀思遠仗着輕功好,踏水無痕地跑去荷花池摘了倆大蓮蓬,自己掰一個,分給了莫複一個。
莫複擦了眼淚,抽抽了幾聲,結巴地更厲害了。
“那你就少說話,裝得高深莫測一點,他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自然會怕你,也不會有人發現你結巴了。”紀思遠剝了個蓮子,塞了莫複嘴裡,“好了,吃蓮蓬吧。”
倆小孩蹲在蓮花池邊上,霍霍了半池子的蓮蓬,回去後被紀維打了一頓。
但自那之後,莫複就能不開口說話就不說了。
這個習慣現在倒是成全了紀思遠,凡事隻要點頭搖頭就行,實在不成蹦幾個字出來,倒也不怕被人發現了端倪。
到了禮部後,來迎的是禮部侍郎,一個在禮部摸爬滾打了十多年、三天兩頭就上疏勸皇帝充實後宮否則要就以死明志的油膩中年人。
紀思遠當年在儀鸾司的時候就見過他天天聲淚俱下地想讓太子娶親,沒想到這人鹹吃蘿蔔淡操心的性格過了十幾年還是沒怎麼改,一見面就問紀思遠:“陛下最近多久去皇後娘娘宮裡一趟?娘娘的肚子還是沒動靜嗎?”
紀思遠很想把人踹出禮部的大門,但莫師弟的人設不能崩,隻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低聲警告道:“少打聽。”
“莫大人,你每次都這樣說我。”
紀思遠隐約覺得自己在侍郎肥肉堆積的臉上看出了一絲委屈和嬌羞??
實在是受不了禮部侍郎以及他身後跟着的大大小小十來個端茶倒水的下人,紀思遠又說了幾個字:“奉旨尋人。”完完美美四個字,再多一個都脫離了莫師弟辛苦經營多年的高冷人設。
侍郎一聽皇帝的名号,立馬溜了,走時還不忘回頭囑咐紀思遠:“莫大人常伴駕,什麼時候陛下龍心大悅,一定記得提點他多往後宮納些人。且不說開枝散葉,陛下至少得有一兒半女才行啊。”
紀思遠嚴重懷疑禮部侍郎和自己一樣,也暗戀韋勝多年不得,于是變得心裡扭曲,覺得就算自己爬不上皇帝的床,至少要讓自己看得上的人爬上去。
擺脫了侍郎後,紀思遠打聽了一通,得知紀凝在藏書閣裡抄書,便沿着石子路往那邊去,走到門口時,突然聽到了閣裡傳來的爽朗笑聲。
“君留,這個好,你來看看這個。”
說話的人是秦貢,紀思遠伏在窗沿往裡瞧,一雙眸子露出台面,正巧看到秦貢在紀凝面前捧着本書。
紀凝和他湊得極近,含笑着低下頭。
紀思遠這才想起來,秦貢好像确實說過,家裡給他在禮部捐了個官,兩個人現在都在禮部,感情自然是火速升溫的。
屋裡的兩人不知道屋外有雙眼睛盯着,湊着說笑了幾句,紀凝順手搶了秦貢手裡的書想要自己慢慢看,秦貢不依他,便去搶,紀凝就把書舉過頭頂,看着秦貢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急得一身汗。
小凝兒向來沉穩得體,中舉後更是很少再流露出少年人淘氣的樣子,紀思遠自己都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頑劣的紀凝了。
可見兒子隻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不會端着的,小小年紀裝模裝樣跟個老頭似的。
還沒過門,感情就好成這樣,日後成了親,指不定得有多如膠似漆。
紀思遠莫名感覺有些吃味,看着兩個人這般恩愛,自己心裡卻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欣慰感。
再仔細看看秦貢,雖然挺清秀的,但也沒見得有多好看,和小凝兒站在一處,倒不是很搭。
凝兒怎麼就偏偏喜歡上他了呢?
紀思遠無意識地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小腹,當指尖碰到綢緞布料時,他整個人猛地一個激靈。
想什麼呢?
秦小公子雖不至于傾國傾城,但相貌也還是很有味道的,家世又好,勝在凝兒喜歡。
凝兒喜歡就好。
紀思遠最終沒有進去,轉頭用輕功離開了禮部。
藏書閣内,秦貢還在企圖搶到那本書,他沒有紀凝高,蹦了半天也沒摸到書的封皮,幹脆坐回了椅子上,怒道:“你再不給我書,我下次見你義父便要告狀了。”
紀凝輕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将書扔了過去,道:“你還小嗎?拿我義父威脅我。”
秦貢得意洋洋,翹着二郎腿翻起書來:“但紀君留你小子就很吃這套。”
“給我義父的面子,不是給你的。”紀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