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雨絲毫沒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葉微闌接到邊晟電話,一直心不在焉。
她現在人在鄰市見客戶,躲進洗手間讓自己集中精力,這次的客戶她托了秦衡的朋友搭橋,她沒有半路撂挑子的道理。
而聽着對面客戶對自己公司産品的誇誇其談,看着對面男人油膩膩的嘴臉,葉微闌越來越煩躁。
她必須趕到白雨眠身邊,從前她都會去陪她的。
“抱歉,我們下次再約,我會和您解釋清楚。”葉微闌抓上包,冒雨跑出門鑽進車裡,給白雨眠打電話。
“我接個電話。”白雨眠拿上手機往陽台走,坐到角落沙發上,側身靠着玻璃窗,接通電話。
“你在哪兒?”葉微闌問得直接。
“我在他家。”白雨眠眼睛盯着對面的魚缸,看着裡面那隻烏龜慢慢地爬啊爬,堅定得很,勢必要爬到遠處的鵝卵石上。
“我來找你,發個定位。”
難得一見的正經語氣,白雨眠知道她是認真的,也跟着嚴肅起來,“這麼大的雨,你别開夜車了,很危險。”
“可看不見你我更危險。”葉微闌直接挂了電話。
白雨眠無法,葉微闌的脾氣她也清楚。你強硬,她隻會比你更強硬。
“我朋友要來看我,我給她發個定位,可以嗎?”冒然帶自己朋友過來也不好,她還是想征求邊晟意見。
“說了,這是你家,自在一點。”邊晟語氣平平,沒有開她玩笑的意味。
“嗯,謝謝你。”她再次同他道謝,是真心的。
空曠浩大的房子,卻裝不下兩個人的沉默。
邊晟走過來,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着靠窗台的魚缸。
“它有名字嗎?”白雨眠問這烏龜的主人。
“蓋特。”邊晟在沙發另一邊坐下,“生病那年我媽送的,想讓我長壽。”他的聲音暗啞,夾雜着窗外的雨聲,有力的鑽進耳朵,鑽進心裡,無形中占據了一些位置。
“很嚴重嗎?”白雨眠轉頭,發現他眼睛正隔着一條茶桌的距離看着自己。
是雨天讓這室内顯得昏黃的原因嗎?她竟然在他的眼睛裡看見了溫柔。她察覺到自己的心髒狠狠跳了一下,不痛,但是激烈。
“什麼?”他眉頭一挑,沒懂她問的什麼。
“你說這是生病那年媽送你的。”白雨眠移開自己的視線,手隔空指着玻璃鋼裡的烏龜。它已經爬到了鵝卵石上,正探出頭來。好像在和嫌棄它龜速的人說:人,看見了吧,我成功了呀!
白雨眠忽然生出一個想法:終會抵達的,緩緩而行也很好。
她的嘴角不自覺牽起,她這是又自愈了嗎?
“敗血症,”邊晟回答她的問題,“差點死在手術台上,這條命是撿回來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好像是在陳述别人的經曆,與他無關。
其實他是想說,生死就是那麼回事兒,或早或晚,終有盡頭。
他不知道她過去遭遇了什麼,但他選擇用自身經曆告訴她:沒有什麼事比經曆死亡更可怕,但死亡,它也就是那麼一回事。
白雨眠轉過頭來看他,很明顯被他說的話驚到,“難怪媽這麼關心你身體。”
“那你是不是不能劇烈運動?”她想起好幾次,自己起床時,撞見他穿着運動服從外面進來。
這話聽在他耳朵裡就變了味。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自然是往那方面想了。
白雨眠看見他倏然間促狹地笑起來,就知道自己的表達有歧義,解釋着:“我是說正經的運動。”
他說:“還好,不影響。”無論哪種運動,都不影響,是薛晴太謹慎太緊張。
“那就好。”白雨眠點頭。他是個好人,盡管有時候愛開自己玩笑,但她希望他一直健康下去。
“嗯?”他又誤會了。
白雨眠無語,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還好,兩人沒有尬聊太久。葉微闌打電話,小區保安需要和業主确認才放人進來。
白雨眠把電話遞給邊晟,“你幫我跟門衛說句話呗。”
估摸着從大門到門口的時間,白雨眠走到門邊去等着。
電梯門打開,看着從裡面走出來的一男一女,白雨眠的驚訝全寫在臉上。
“你們,你們怎麼是一起來的?”
葉微闌看看自己身邊的男人,确認是她老公沒錯,又看看白雨眠,“你這表情,我都要懷疑我帶錯人了。”
白雨眠故意當着L同學的面逗她:“怎麼,還有其他M同學,N同學不成?”
葉微闌把手裡的包遞給旁邊人,走上來攬住白雨眠肩膀,“行,還有力氣開玩笑就行。”
關于“L同學”的稱呼,要從葉微闌的大學說起。
白雨眠和葉微闌大學不在同一個地方。白雨眠去了外地,而葉微闌留在桐市。
除了當時的男友陳粵主動帶白雨眠出去散心,其餘時間她幾乎不出門。而葉微闌天性愛玩,沒課就到處跑。
她和L同學就是在旅行途中認識的。
在去往拉薩的綠皮火車上,葉微闌去餐廳吃飯,一眼看見同樣獨行的L同學。
L同學并不姓李或粱,隻是因為他剛睡醒就過來吃飯,發型稀亂,全靠臉撐着。葉微闌瞅他那頭發跟個大寫字母L似的,就走過去跟人搭讪:“L同學你好,你旁邊有人嗎?”
人家當然莫名,L同學是誰?你在叫我嗎?
當然,在葉微闌美貌和熱情的攻勢下,L同學很快就範,放下内心樸素的戀愛觀,願意和她談一場旅行結束就分手的戀愛。
然而,從拉薩回到學校,事情就是這麼巧。葉微闌去圖書館旁邊的咖啡館買咖啡,碰到剛從圖書館裡出來的L同學。
他們在長達數十天的旅行中,從未交換姓名。
但是看着熟悉的面孔從茫茫人海中走過來,面容逐漸清晰,那些遠方的回憶也随之回溯。
幾乎是本能的,葉微闌沖過去,朝他揮手喊道:“L同學!”
曾經葉微闌覺得“命運”這兩個字太過虛無缥缈,無法具體地去理解。然而當下那一刻,她覺得那便是命運。
葉微闌把這個故事告訴白雨眠時,她也為他們之間的牽絆感慨。
緊接着而來的是一種向往,對于在路上的向往。她渴望上路,卻瞻前顧後。所以一直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