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回憶
焦糖的暖香突然裹着刺骨寒風撲面而來——那味道竟與火車站冬夜的記憶完美重疊。
我和母親被房東趕出了門,在火車站裡露宿一晚。天氣寒冷隻有一床被子。我看母親冷得發抖卻把一大半都讓給我。
「媽,你别隻給我蓋,說好了一人一半的。」我把被子蓋回去,像小時候她摟我那樣抱着她度過一晚。
「媽,喝點紅糖水吧。不過可能有點冷。」保溫杯裡的糖水早沒了熱氣,我一邊用手摩擦着母親凍出雞皮疙瘩的手臂,一邊托着她後頸喂給她。
還記得九歲那年初冬,放學回家看見母親蜷在家中地上,褲上大片黑紅。我拿起電話叫救護車,手指抖得差點按不準按鍵,我當時祈盼過父親來救我教我怎麼做。護士問我母親最後一次月經時,我哭着喊「我不知道呀,護士姐姐,你救救她吧!」「我有錢的,你救救她吧。」我從兜裡拿出一大堆硬币放在護士姐姐手裡。護士姐姐問:「那小朋友,你爸爸呢?」我想盡快讓護士姐姐救母親,撒了謊「他死了。」就從那天開始,我就默認了爸爸已經死了。
這些年來,宋誠一次都沒出現過,沒有盡過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急救室那晚的消毒水味,至今還卡在我喉嚨裡。
等到外面沒了聲音,便打開門把紅糖水端給母親。
「媽,喝點吧,應該會舒服點的。」
「謝謝家楠。媽知道你這幾年吃了很多苦。現在你父親回來了,你可以不那麼緊繃着強迫自己變強大了。他知道錯了,家楠你答應媽,原諒他好嗎?」母親喝了紅糖水把空碗放在一旁,拉着我的肩膀說。
我沉默不語,經過這幾天,我明白被要求接納他這一天終會到來。但到來時,我發現自己并不能做到。
「媽,為什麼非得是他,不可以是别人嗎?我們兩個人好好的,為什麼非得多要一個人插進我們的生活呢?」過了一陣,我才從口中說出這一句,我需要一個理由說服我自己,我緊盯着母親。
「因為他是最合适的,誰也替代不了。因為……媽媽愛他。」「家楠,你以後會明白的。」母親用缱绻的眼神看着我,就像訴說着她對宋誠的濃濃愛意。
「好,我嘗試一下,但我需要時間。」如果母親愛他,是母親要求的話,我根本無法拒絕。這是……唯一的回答。
「媽,那個我先把碗洗了。」我離開了床,開着水把碗放進去。我任由水流着,其實我知道自己并不想原諒。我回想這幾天與他的相處,他完全沒有想贖罪,沒有感到愧疚的态度,甚至連真心都未曾被我看見。
就這麼輕易讓我原諒他,我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好像隻有我一個人困在過往。現在像個惡人阻止他們相愛。
心裡的眼淚就像水龍頭一樣流着,不是不想關,是關不了。我就這麼站在洗手池前。
「水快流出來了。」我忘關門了,宋誠一個箭步前來關上了水龍頭。
「楠楠,你先出去吧。」宋誠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我也沒離開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