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嗎?
蘇弦月在開玩笑,但相反的,他曾經好像真救過他的命呢。
——
盛夏夜,屋外是熙攘的蟬鳴聲。
老師布置的作業還剩最後兩大題。
八點整,梁施推門而入,把切好的水果用竹簽紮着遞到了書桌旁:“離離,該吃水果了。”
符離沒擡頭,數學題最忌諱被打斷思路,因為進入狀态很難。
一隻手卻抽開了他的筆,梁施的語氣溫柔而又笃定:“先休息,吃點水果補充維c,專家說過,連續閱讀或寫作超過一個小時會損傷視覺神經。”
符離歎了一口氣,這題算是徹底廢了,待會兒還得重新進入思路。
書本被拿開,水果碟子擺到了他的面前。
符離取下眼鏡,露出空洞又無趣的眼神,像傀儡似的機械的吃着面前的水果。
梁施總是這樣,恨不得事無巨細的來替他安排。
她把他的生活列出了表格,幾點鐘喝水?幾點鐘吃水果?幾點學習?幾點睡覺?幾點起床?甚至幾點上廁所都想要替他安排好。
水果被吃到最後一塊,梁施突然嚴肅的問:“今天中午,那個女同學來找你做什麼?”
又來了又來了,符離絕望的閉上眼:“隻是單純的借筆記。”
“借筆記借筆記,那麼多人的筆記不借,她為什麼就非得借你的?這些小女孩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笑成那個樣,她什麼心思我能不知道。”
“離離,媽媽告訴過你,現在是學習的重要時機,不要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她早就翻過了他的書包,從他書包裡翻出女生還回來的筆記被重重拍在桌上,筆記上短暫的對錯交流被紅筆仔仔細細圈點。
“我會打電話給老師,也會去找她的家長,年紀輕輕的,不好好學習,淨想着歪門邪道……”
後面的話,符離已經沒有力氣去聽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隻看得見梁施一張一合的嘴,像毒蛇在吐着性子。
門被重重關上,屋裡一片寂靜。
符離閉了閉眼,再睜眼是一片荒蕪。
他反抗了無數種辦法,但是沒有一個辦法有效。
她覺得一切都是在為了他好,是他不理解她的苦衷。
他的絕望迷茫在她眼裡隻是在無理取鬧。
既然如此,就用另外一種方式再反抗一次吧。
這條命是梁施給他的,那麼就還給她好了。
符離從櫃子的隔層裡找出了藏在書裡的刀片。
刀片刀口鋒利,在黑夜裡泛着寒光,他一點也不害怕,隻隐隐感覺到了解脫的快樂。
他靠坐在床邊,用布條堵住了嘴,又纏住了雙腳。
他在等梁施房間的燈關閉,也在等死。
他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但有人比死神先來。
窗子被敲響,帶着節奏的咚咚聲,又輕又慢,但在黑夜裡如此的清晰。
符離眼睫毛顫了顫,但他沒有動。
可敲窗戶的人锲而不舍,一直在慢慢輕輕的敲,仿佛他不開窗,對面的人就能敲到天荒地老。
符離歎了一口氣,沒有放下刀片,隻是取下堵在嘴裡的布條,推開了窗。
窗對面的小孩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将一個玻璃罐子用晾衣架抵到他面前,“小叔,猜猜這是什麼!”
符離接過一看,玻璃罐在黑夜中發出綠瑩瑩的光,是隻有在書裡面才見過的生物。
“它們是螢火蟲!”小孩兒得瑟的聲音又響起:“猜不到吧!是螢火蟲哦!小叔,你沒見過吧?我就猜你猜不到。”
幹澀的聲音響起:“哪來的?”
“我抓的呀!可難抓了。”漂亮的孩子高高仰起了頭,滿臉的得意,笑得很是嚣張。
可是他的樣子明明很狼狽,衣服上有泥點子,頭上有枯草,肩膀上還挂着幾個蒼耳。
“給我嗎?”
“嗯,當然是送給你的。我和溯子都見過了,隻有你沒見過。好了,大姨叫我洗澡了,再見。”
小孩朝他揮手,拉上了窗簾,過了一會兒,窗簾又打開了,圓溜溜的腦袋從窗戶探了出來,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問:“對了小叔,猜猜明天我有什麼要送給你?”
“算了,你肯定猜不到。嘿嘿嘿∽超可愛,超可愛的,是我去捉螢火蟲的時候看到的!期待一下吧,明天再送給你。”
對面窗簾又被拉上了。
符離關了窗,坐回了床上,耳朵裡總是響起小孩兒的聲音:“小叔,猜猜明天我有什麼要送給你?”
手中的刀片冰涼刺骨,符離捏着它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他盯着玻璃罐子裡那瑩瑩的綠光看了很久很久,緩緩将刀片又收回了夾層下。
算了,再活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