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華把她接回來的路邊有一個老爺爺在賣糖葫蘆,兩人坐在車裡一直保持着沉默。窗外的場景不斷變換,她把手指放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氣,冒出一層白霧。許溶月頓了一下,在上面畫了一個笑臉。
這天的天氣很好,路邊的電線杆上依舊是開鎖的小廣告,鄰居陽台上的那隻大肥貓抻了個懶腰繼續睡覺,一切如舊,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天還是很藍,雲依舊在飄,車裡已經發黃的老照片上,還很年輕的許尚華和李萍雙抱着才剛五六歲的許溶月甜蜜幸福的笑着。
車子停在路邊,駕駛座上的男人用粗糙的手輕輕撫摸着照片上三人的臉龐,那時候的李萍雙很漂亮,眼睛水靈靈的睜着,含着笑意,她臉上有雀斑但并不顯醜,紮着一個馬尾辮。
他疲憊的靠在椅背上,從後視鏡看着許溶月許久。約莫二十來分鐘,他才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罵我,她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難怪我沒教養。”許溶月垂着眼皮,輕聲說到,“爸爸,我想媽媽了。”
許尚華心頭一顫,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喉嚨有些幹澀,瞬間,眼眶濕潤了。車窗外,賣糖葫蘆的老爺爺搖着手裡的鐵筒從馬路對面走過,鐵簽碰撞磨擦的沙沙聲讓許溶月頭又疼了起來。
“還說沒被欺負。”他說,“為什麼不和爸爸說?”
“高一的事了,本來以為都過去了。”許溶月說,“我也沒想到她還是這麼惡心。”
她默默看向窗外,一大片綠茵叢中一朵小白花随風搖曳,這是頭一回那麼平靜,就像廣茂的原野上的一棵梧桐樹,沒有風的時候就靜靜的立在那裡,可能是太累了,已經沒力氣去争了。
許尚華:“要吃糖葫蘆嗎?”
頭又疼了。
許溶月皺着眉,短促的痛感過後又是一陣翁鳴聲。
“不吃,頭疼。”她又說,“還在發燒,沒胃口。”
後來這件事潘翠英并沒有追究,主要也怕許溶月又發瘋來找她,僅管如此,許尚華還是動用了人脈把潘翠英送進去了,連帶着她那親戚也一并交代了出來。
讓她震驚的是,那個人她認識,是之前朝陽小學的繼任校長傅國強,原來過去十年,他都已經坐到這個位置了嗎。
她想到傅國強的笑容,不免又有些犯嘔。
蛇鼠一窩。
許尚華笑她:“你說你放着老爸我這麼好的資源不利用,早跟我說你不就不用受這委屈了?”
她當然知道她爹很牛逼,也有想過讓他出手解決,但到最後這個想法還是放棄了。沒有為什麼,隻是單純不希望許尚華幫她,一種由内而外的抗拒連她自己都理解不了,更别說原因了。
可能,是因為有芥蒂吧她想。
許溶月打開車門下車,許尚華問她幹什麼去。她的目光久久的注視着對面賣花的小店,微微側頭對許尚華說:“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走走。”
走去哪她也不知道,随手打了輛車,她依稀記得自己說了個地方,耳朵的嗡鳴聲漸漸拉長,然後又突然消失。
回過神的時候,自己已經站在墓園門口了,她心說李萍雙現在就住在這的一個小房子裡。
站在門口,她才發現自己身體動不了了,直定定的立在那裡,眼睛模糊的看不清任何地方。
怎麼又來這了,算了,回去吧。
她終于邁開腿,卻是向裡面走去,管理員的登記薄上還能看到四月份許尚華的名字。他們誰都忘不掉她。
許溶月坐在一旁的地上,從白晝坐到黃昏,從此世界停轉,思念擲地有聲。
周淮晉來的時候她正靠在石碑旁睡覺,好像還做了個美夢,唇角挂着若有若無的笑,他輕輕走過去想把外套蓋在她身上,剛碰到肩膀,許溶月就醒了。
周淮晉連忙道歉:“對不起,吵醒你了。”
“周淮晉……你怎麼來了?”
“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叔叔說你可能在這。”
許溶月坐起身,失神的看向手指:“我隻是想來看看,想來看看而已。”
周淮晉輕聲問:“阿姨什麼時候去世的?”
“我初三的時候。過去好久了。”久到她怕把李萍雙給忘了。
“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很少見到爸媽,三年級以前基本隻能一個月見一次,他們太忙了。我每次聽到媽媽的聲音都感她好溫柔,我很想讓她開心,就拼了命的學習、練琴,每次聽到她誇我我真的很開心。”許溶月說。
“她呢,其實還挺嚴厲的,嚴到我後來都讨厭她了,老是跟她頂嘴,有時候我真挺煩的,我還想過離家出走,因為我覺得那就是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