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佳禾一氣呵成地從酒吧沖回民宿房間,關上門,後背抵着門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待呼吸稍微平複,才擡腿往房間裡走。一碰到床,她整個人就跟冰淇淋融化似的,軟綿綿地倒了下去,表情呆滞,目光空洞。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電視劇都沒有這麼演的吧?!
被家裡安排相親且被她放了鴿子的相親對象,此時此刻,居然就在距離這個房間不過百米的隔壁酒吧,而且剛剛還一無所知地同她喝酒聊天。
得虧她機智,勉強糊弄了過去。
要是讓柏梵知道那個人是她,她一定會死得很慘的!
想到這,許佳禾不由得瑟縮了一下,翻了個身平躺。
不過他不是說自己有臉盲症嗎?
那是不是代表,隻要她之後少在他面前出現晃悠,他應該很快就會把她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估計連她姓什麼都記不起來。
對。
沒錯。
就是這樣!
這麼想着,許佳禾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眨了眨眼,放空地盯着頭頂米白色的天花闆,思緒沒來由地飄遠……
說起來,他們兩個認識還挺早的。
那個時候她大概五六歲的樣子,而他,也不過十一二歲。兩家長輩生意上有往來,小輩之間順其自然也就認識了。
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時,柏梵正處于男孩子尴尬的變聲期,聲音跟現在大不相同,說話帶着極為濃重的顆粒感。
乍一聽,有點兒像唐老鴨。
顯得莫名喜感。
而她當時年紀小不懂事,也不懂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對這件事的在意程度,就那麼童言無忌地當着他的面,直接說了出來。
直到現在,她都還清楚地記得柏梵當時的反應。
本就情緒淡淡的臉上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眉頭皺得緊緊的,在她止不住的笑聲裡,少年清冷俊朗的面龐刹那間漲得通紅,最後憤然離去。
看來兩個人的梁子那時候就結下了。
後來的事情,許佳禾也記不大清了,隻記得他對她有點避之不及的意思。再後來,他出國讀書,兩人的交集也就變得越來越少。
慢慢地,她都快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直到兩個多月前,家裡的老爺子說起相親對象時,才又重新提起這個名字。
但她當時一心隻想跟老爺子對着幹,也不想陷入家族聯姻的泥潭,便沒太在意,還順勢提出了要和大學戀愛了四年的男友狄然結婚。
因為天真地覺得,真心付出過時間的人,怎麼着也比沒怎麼見過面的聯姻對象靠譜。
結果沒多久,就被現實狠狠打了臉。
許佳禾輕歎了口氣,注意力拉回到今晚發生的事情上。酒吧裡男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像是開了回放似的,一點點湧了上來。
以及那句。
——“可她是我從小就喜歡的人。”
從小就喜歡?!
他嗎?
她怎麼一點兒都沒感覺到?
況且就他倆那時候水火不容的相處狀态,他每次見到她不甩臉色就很不錯了,還……喜歡?扯淡呢吧!
哦,她知道了。
他一定是為了在Colin面前凹深情人設,所以才那樣說的!
許佳禾快速在心裡下了個定義。
沒錯,一定是這樣。
隻有這樣可以解釋得通。
除了這點,今晚交談中得悉的另一個信息也很令她驚訝。
柏梵說,他有臉盲症。
可在許佳禾為數不多的印象裡,似乎沒聽說他有臉盲這毛病啊。每次見到她,他還挺能精準地從小孩堆裡捕捉到她,然後對她橫眉豎目的。
難道是出國之後才發現自己臉盲的?
不過想想,也多虧了他臉盲,沒有認出自己,要不然她肯定得連夜從雲城跑路。
按照他倆先前在西北的碰面頻率,接下來估計還會碰上。
但有了這個bug,她隻需要減少自己在他面前出現的次數不就好了。
許佳禾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然而唯一有點可惜的就是……
這麼多年沒見,除開聲音,柏梵的樣貌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先矜貴稚氣的少年臉龐,在時間的雕刻下,變得淩厲分明。五官也像是加重了筆墨似的,濃而舒朗。
是那種偏攻擊性的長相。
但性格卻比以前好了不止一點。
似乎……更溫和了。
不可否認,這人的确長得很帥!
而且幾乎長在了許佳禾的審美點上。
要不是兩人有些繞不開的過節,她還真想加個聯系方式,每天約着喝喝酒。
至少養眼呀!
這麼想着,男人今晚在酒吧喝威士忌的樣子再度從大腦裡鑽了出來。
捏着杯子的手指骨節分明,即使在暗沉光線下,也能看到手背上隐隐浮起的青色脈絡。仰起脖子喝酒時,本就深刻的下颌線随着動作變得愈加緊緻。嘴唇也……
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些什麼,許佳禾瞬間像被電到了似的,渾身的雞皮疙瘩都不約而同地豎了起來。
她騰地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用力甩了甩頭,把那些荒誕的想法從腦袋裡趕了出去。
随後從行李箱中翻出睡衣和換洗衣物,起身去浴室洗澡。
不想了不想了。
還是先泡個澡清醒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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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許佳禾慢慢熟悉着民宿周圍的環境,期間偶然得知,柏梵也住在這裡。
這片沙灘上僅有兩家民宿。
另一家距離沙灘稍遠些,雖然去城區更方便,但大多來海邊放松的遊客還是更傾向于選擇酒吧隔壁的這間民宿。
所以當在民宿撞見他時,許佳禾并沒有很驚訝。
隻是一想到兩人之間的關系,她通常故作自然地打個招呼,就會随便找個借口匆匆走開。
盡量避免和他單獨相處的機會。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周後的上午。
這天清晨,許佳禾特意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逛逛雲城這邊的景區和小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