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司門前,風大得出奇,淮玥用袖子替身旁名為安康的小孩勉強遮擋一點風沙,自己卻差點被沙迷了眼。
淮玥抹了抹眼睛,聽見腳步接近的聲音。
“淮玥姑娘,提司大人請。”
等了兩刻鐘,可算是把裡面人磨答應了,淮玥趕緊牽上安康随人進了門。
來到一處房内,向延正坐桌案前,處理着手中公務。
見來人已至,他頓了頓筆,目光先落在安康身上,再移至淮玥,然後又繼續埋頭書寫,邊寫邊問道,“何事?”
“求提司大人,放……”
“我想見飛叔。”
淮玥話沒說完就被安康插了一嘴,淮玥想拉他一下,安康卻自己跑到向延桌案前。
向延擡眼,淡淡道,“你沒告訴他,這裡是什麼地方?”
淮玥趕忙上前把安康拉過來,“自然是告訴過的。”
可安康這小孩,哪懂這些,他隻知道他的飛叔在這裡罷了,“聽說你是這裡的頭?你能帶我見見飛叔嗎?”
向延放下筆,認真看着安康,“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叫安康,平安的安,健康的康,今年一百歲了。”
淮玥見插不上嘴,便暫時沒有說話。
“為什麼想見飛叔?”
安康捏着手指,好幾秒後才回答,“大家都說飛叔要死了。人死之前,應該和親朋好友見最後一面,可我爹沒有,我爺爺也沒有,他們走後,飛叔關照我地很,飛叔要走了的話,我應該見他。”
“人之常情。”向延起身,走到淮玥面前,“你是第一個來求我,沒找人托、也沒帶禮的人。”
淮玥緊張了一下,以為對方是來怪自己不懂規矩,腦袋瘋狂運轉拍起馬屁來,“向延大人英姿飒爽風骨傲然,有些手段必是入不了大人眼的,大人若得空,日後到雲甯洲時,我必好生招待。”
向延哼笑一聲,低頭看着安康,“親屬探監,倒不是不行。馬上酉時了,牢裡放飯,你們飛叔剛進去,怕是吃不慣。”
淮玥反應過來,眼裡又驚又喜,“我們,我們這就去準備!”
說完拉着安康就跑,剛出門淮玥轉回頭,“向延大人,您真是個大好人,謝謝!”
等回來時,向延依舊坐在案前,淮玥将一提飯盒放到向延桌上,“大人若是還沒用晚膳,不嫌棄的話可以吃這個。”
向延瞟了一眼飯盒上刻的字,“姑娘倒是大方,槐庭春的菜,我若是嫌棄,倒顯得沒品。”
“那……”淮玥期待地看着向延,急急暗示。
“待會兒給人檢查下飯盒,不許帶其餘物件,時間不過一炷香。”
淮玥連忙點頭。
向延擡頭看着淮玥,語氣也比前一句嚴肅許多,“還有,你若是問出他藏着不說的東西,你替他說出口,就要替他承擔相應後果。”
淮玥将手在嘴前比劃了個拉拉鍊的動作,點頭道,“知道了。”
很快淮玥和安康便被人領着來到大牢中,聽見牢門的響動,靠在牆角的沙飛轉過頭來,看見安康眼裡更是驚訝。
“飛叔!”安康幾乎是飛撲過去,一下子撲在沙飛身上,沙飛高興之餘還是忍不住嘶了一聲,畢竟他還有一身的傷。
安康見狀趕忙離遠了些,“對不起飛叔,弄疼你了。”
淮玥慢慢在一旁擺起小桌闆,放上飯菜來,任安康和他說着話。
沙飛捏着安康的雙臂,笑着問道,“安康,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安康聽這話,一下子就紅了眼,“大家都說,你犯罪了,要死了,飛叔你說這是真的嗎?”
沙飛一怔,眼裡浮現一絲苦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是。”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安康皺着眉毛,不住搖頭,“犯罪就是壞人!飛叔沒有犯罪,不是壞人!你不是說過做人要講實話嗎,怎麼自己說話不算話?”
沙飛慢慢挪動,跪直了身子,将視線與安康齊平,聲音壓得很輕,“因為有些實話……說了,會害人的。”
安康聽不懂,眼裡滿是着急,“可你不會害人,你是好人,你教我認藥材,給我吃我最喜歡的豆子,連我娘都不會給我吃,你還說大家要互相照顧,我們都覺得你很好,你怎麼會是壞人。”
“那你以後,要聽話照顧大家呀。”沙飛仍是笑着,淮玥看着他掩不住的苦澀,也難受地很,其中必定有隐情。
“我不要!”安康突然大聲喊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跟我回去,你還說要幫我家搭棚子呢。”
突然安康又來扯淮玥的袖子,“姐姐,姐姐你幫我帶飛叔回去好不好,我拉不動。”
淮玥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沙飛伸手,将安康慢慢轉過去,而後用他幹瘦的手包住安康的小手,“這件事是飛叔自己決定的,安康要尊重飛叔自己的決定,明白嗎?”
突然安康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引得守衛不耐煩地走近,淮玥立刻輕聲安撫着安康,“乖,你先到外頭等我,讓我再勸勸他好嗎?”
安康抽噎着擡頭,眼裡仍有倔強,淮玥隻得朝外面使了個眼色,“你這個樣子,守衛很快就把我們一起趕出去了,聽話先出去等我好不好。”
猶豫了片刻,安康終于站起來,小跑着出了門。
淮玥将飯菜向沙飛的位置推過去,“我已經請安康吃過了,聽說牢裡飯菜不好吃,你顧你自己就行。”
沙飛拿起筷子,卻遲遲未動,而後又将筷子放下,“安康記性好,聰明,以後拜托姑娘,多照顧他。”
淮玥沉默了一下,“我不照顧,你自己來。你既然放不下安康,放不下長興莊,又為何會認罪?我不信你真如他們指認你那樣,會是一個逃兵。”
面對淮玥的追問,沙飛長歎一口氣,低聲道,“我吃過一種藥,是長興莊秘密種出來的。我們那裡,有太多年輕人去了戰場就沒回來,可莊子還得繼續下去,沒有一個能撐起這裡的壯年人,可怎麼行?你猜猜,我多少歲了?”
淮玥似乎聽出了他的話外音,可看向他的臉龐,她隻能說出而立之年。
沙飛無奈輕笑,“所以我們這藥,還是很成功的。我今年,剛過五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