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笙踏入玉清殿時,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身上新換衣裳的面料。
方才的雪松香現在離開了。
他抿了抿唇,垂首藏下了失望的眸色。
“晚輩晏笙,見過掌門。”尾音裹着恰到好處的顫意,此刻的他渾身都透着怯怯。
上首傳來茶盞輕叩的脆響,不滅天掌門——餘玦仙尊開口:“你就是這次妖族選出來的?”
“是,”晏笙颔首,應完這句又續道:“弟子也曾于不滅天修習論道。”
餘玦仙尊笑歎:“倒是個有緣的。”
緣?冤吧。晏笙默默翻了個白眼,卻是作勢伏得更低。
那一次也是抽簽,全體妖族上下湊三十個名額。
怎麼說呢,同一隻妖被選中兩次來不滅天,上輩子如果沒有造大孽簡直說不過去。
晏笙垂首跪坐着,無所事事地等待這群人繼續說起定親的各項事宜。
可話才題剛起一旁便炸響起一道聲音:“我死也不要娶男人!”
謝時淵的咆哮震得晏笙一陣皺眉。
“我看你根本是嫉妒小師弟被我們幾個寵愛,你自己卻隻能獨守空房吧?
我警告你,就算褚師弟心裡沒有你,你也沒有怨他的資格!不要讓我知道你對翎兒都做了些什麼,我一定讓你後悔嫁來不滅天!”
呵…如今再聽這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難聽。
晏笙斂下眼眸,藏起對謝時淵的厭惡。
奉陽瞥了眼餘玦和妖族祭司不約而同微皺的眉宇,當即呵斥謝時淵說:“這是關系仙妖兩族的大事,豈容你挑挑揀揀?”
但謝時淵此時才不管什麼大事,要他娶一個男人,他是絕對不幹的。
“可我喜歡的是女人啊,您這就是亂點鴛鴦譜!”
說着說着,他甚至還站起身指着晏笙諷刺道:“你怎麼想的,嫁給男人這種事你居然也忍得了?”
低着頭的晏笙又是一個白眼。
當我想呢?
眼見弟子又要開始鬧事,奉陽額頭上青筋一跳,怒吼:“這沒有你說話的份!”
可謝時淵是鐵了心不成親,見奉陽這裡說不通就轉頭看向餘玦:“掌門!”
餘玦無奈搖頭:“什麼話也要等你們相處過再說。”
說完這話,他與妖族祭司對視一眼。祭司适時開口喚道:“晏笙,擡起頭來。”
晏笙順從地揚起脖頸,擡眸對上謝時淵正朝他望來的視線。
四目相對,心思各異。
……
片刻後。
“這裡就是你暫時的居所,等成親後,你就住進謝師兄的院子。”
晏笙颔首,待人走後才陰沉着臉推開門。
木門在身後合攏的刹那,晏笙眸間怒火暴漲,足尖勾住椅腿猛地就用力後拽,猶不解氣,便幹脆上前把它踩碎。
他死死皺着眉,扯開衣襟跌坐床沿,氣得渾身都發抖。
怎麼回事,謝時淵為什麼變了态度,還應下了婚盟的事?
哪裡出了問題?
他氣得就要把滿屋子都砸個稀巴爛,才好不容易抱着狐狸猛吸一口冷靜下來。
“算了,總之還是在陽關峰,問題不大。”
反正…
無論是褚九桉還是謝時淵,總要死的。
屆時撕成肉泥混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沒差。
·
百戰昆侖巅。
殷無暝無所事事地躺在地上,屈起左膝枕着手臂,懶看雲層被仙鶴尾羽裁成碎片。
也就一個人的時候自在點,還能試圖活回以前那個模樣。
他甚至很想翹個腿,再沖着老天爺比個中指。
“坑爹的,這都叫什麼事。”
重生到這個時候,等再次被押上青天懸鏡台,還是百口莫辯唯有以死謝罪。
滿打滿算,能活的時間隻剩下一年半。
死了還是給他人做嫁衣,骨頭給人拿去做裝備,肉身仙骨都被煉成法器。
而且還沒了系統,徹底涼涼。
他對着流雲豎起五根手指,陽光穿透指縫的陰影恰似囚獄中的鐵栅。
“五百多天啊。”
啧,毀滅吧。
常香見跳下劍時就見殷無暝仰面躺在地上裝死的樣子,好奇地湊上前問:“師兄?你沒事了吧?”
殷無暝長歎一口氣:“一言難盡。”
想活活不了,想死死不成,日子怎麼就能過成這樣。
常香見:“你突然發癫可把我吓壞了,今天妖族的可都在呢,誰不知道掌門仙尊最看重面子,幸好沒罰你。”
殷無暝哦了一聲,支起上半身懶懶反問:“妖族?”
他裝作沒見過晏笙的樣子,“來幹什麼的?”
“師兄你又忘了啊?”
常香見早習慣他很多時候不把人和事記在心裡,“都說了很多次了,仙妖婚盟啊。”
“哦。”
算了,事不關己,還是繼續曬臨死前的太陽吧。
可躺着躺着,殷無暝又覺得不對。
似乎這婚事的另一頭是陽關峰?
他想起無數次臨死前在懸鏡台上,奉陽和他那幾個弟子迫不及待想看他死的樣子。
嗤,從上到下一脈相承的欠收拾。
況且他的仙骨好像就是被陽關峰的拿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