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殷無暝微眯着眼睛看向在睡夢中緊緊皺着眉的晏笙,深深吐出一口氣放下了剛替人擦去臉上灰塵的帕子,走到殿外台階坐了下來。
夢裡還在念,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在意這件事,但也不糾結,幹脆撐着頭望着天幕發呆。
廢太子穿得破破爛爛,渾身的傷被奇迹般地治好,掀起的眼眸漫不經心,渾身都透着濃濃厭世的氣息。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反而沒想着自戕。
因為突然出現的妖族讓他措手不及,更是…受寵若驚。
第一次有人這麼想讓他活,他覺得挺新鮮的。可想着想着,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阿蘇心裡想的不是他,在乎的也不是他。
廢太子望着明月輝光,良久後才眨了眨已然幹澀的眼眸。
這夜的風沒以前那麼涼,吹得身上不疼,反而吹醒了這位廢太子沉寂已久的心。
他無奈地低下頭,苦笑着揉了揉眉心。
“我倒是第一次…”嘗到,嫉妒的滋味。
當晏笙掙紮着醒過來時,便見日升之初,殷無暝屈着一條腿坐在門外的背影。
好像那個人,隻差一把出雲劍。
以前陸離仙君也是這樣要麼背後靠着劍要麼懷裡抱着劍,睡在樹上、祥雲裡,或者直接坐在不滅天山階上。
他總是看得很遠,能坐一整天。
有人問過,殷師兄,你是在看什麼?
【我?見天地,看人間。】
這有什麼好看的?每天都一樣啊。
【是啊,每天都一樣,但每一天的我卻不一樣,所以我眼裡的人間每天也都不一樣。】
那時聽說這段對話的晏笙,自覺是距離逍遙道最近的一次。
而如今,他恍惚間又見逍遙。
殷無暝在光裡,他總是向往那樣的光。他一時愣了,鬼使神差地下了床,明明一身酸疼但卻還是堅持着挪動腳步蹭到了殷無暝身邊坐下來。
殷無暝沒回頭,隻是笑着指指紅日初升的天際,說:“你看,新的一天。”
晏笙眨眨眼,沒順着那方向去看太陽,而是凝視着殷無暝在日升時分裡也漸漸亮起的眼眸。
他起初不敢相信,反複着揉眼睛,直到終于确定不是幻覺。
頓時雙眸緩緩睜大,嘴角的弧度也漸漸揚起。他激動地拉住了殷無暝的手臂,忙不疊問:“你想活了!是不是!”
殷無暝沒回答他這句話,反而問:“所以凡間陸地的邊緣是什麼?”
晏笙揚起笑臉,認真回答說:“是海,海上有蓬萊、瀛洲…海底還有龍宮,有數都數不清不清的仙境妖域!”
“那仙山上有沒有住着神仙?”
晏笙用力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有!上仙界有十二仙尊,妖界有一位妖皇九位妖王,鬼界也有酆都大帝十二殿閻羅!隻是神魔兩族都不見了,我不确定世上還有沒有。”
“那小漂亮,你是什麼妖?”
“啊,我嗎?”晏笙指了指自己,懵然道:“狐狸,有蘇狐族的狐狸。”
但是為什麼叫我小漂亮?晏笙癟了癟嘴,糾正說:“你可以叫我小狐狸,但不要叫我小漂亮。”
聽着很奇怪,有些别扭。
殷無暝勾唇,反問:“為什麼?”
晏笙想也不想就要回答說——因為你一直都是這麼叫我的。
可剛要開口卻又意識到此刻的殷師兄沒有記憶…他有些心虛地瞥開視線。
已被封住記憶的修士若被強行喚醒有極大風險會走火入魔,他最好還是不要去刻意提醒殷無暝有關現世的細節。
故而,他錯過了殷無暝咬着牙向他望來的沉沉目光。
小狐狸嗎?狐妖多情善誘,但阿蘇一點也不像呢。
至于那個嘴上挂着小狐狸的人,是阿蘇的誰呢?
師兄?同門同窗的情誼,還是…
殷無暝幽幽轉過視線,忽地輕笑一聲。
想讓我學他叫你小狐狸,我偏不。他笑得莫名,嘴上倒是一如往常淡淡:“現在能告訴我,小漂亮為什麼突然來皇宮救我了吧?”
聞言,晏笙垂了垂眼眸。
他不能說不滅天上的事,也不想提雪滿山道的初見。
等以後殷無暝出幻境後興許會記起來幻境裡發生過的事,到時便是因果複因果,長長久久還不盡了。
便隻道:“路見不平,我見不得凡人作踐自己的命。”
殷無暝差點笑出聲。
簡直是在把他當傻子糊弄,先是一個一聽就假的名字,現在又拿出這麼拙劣的一個謊言敷衍他。
好好好,替身不配有人權。
他兀自自嘲着,晏笙則是又開始拉着他的手用妖力檢查身體,在确定不會再有什麼隐傷後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