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予琢輕輕将譚婳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仔細掖好被角,确保她裹得嚴實。
那條仿佛能帶來些許慰藉的披巾,被她小心地蓋在了被子上,像一層柔軟的守護。
她俯身,在譚婳耳邊用氣聲低語,“好夢。”
确認譚婳呼吸逐漸平穩沉入睡眠後,陳予琢才悄無聲息地退出房間,調小了房間頂燈亮度。
她拿起玄關櫃上的車鑰匙和一個保溫飯盒,推門而出。
樓下,歸仁澤的車已經安靜地停在路邊。
“麻煩你了。”
陳予琢拉開車門坐進副駕,車裡那股薄荷車載香氛立刻包裹上來。
她系好安全帶,目光落在前方空曠的車道上,忽然開口,“看來得自己買輛車了。”
“沒車,真是麻煩。”
歸仁澤正欲啟動車子,聞言側頭看她,唇角習慣性地揚起那抹略帶戲谑的弧度。
“何必麻煩?我樂意效勞,當你的專屬司機不好麼?”
他語氣輕松,眼神卻帶着探詢。
陳予琢沒接話,隻是從随身的帆布袋裡拿出一個保溫飯盒遞過去,動作自然。
“給你的。”
歸仁澤下意識接住,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有些錯愕,“給我的……?”
“煮了點養生粥,給你當午餐吧。”
陳予琢語氣平淡,目光掃過他握着方向盤,骨節分明的手,“你不是沒吃午飯嗎?”
“這麼貼心,你怎麼知道我沒吃?”
歸仁澤更驚訝了。
“其實給林芳帶的,順道多裝了一份。想着會蹭你的車,總不能空手。”
陳予琢收回目光,看向車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森林,聲音沒什麼起伏,“隻是剛才靠近你車的時候,引擎蓋是熱的。”
“熱度還沒散盡,說明你剛到家沒多久,而且是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來的。”
“我想,應該是來不及吃午餐的。”
歸仁澤握着飯盒的手指微微收緊,臉上那抹慣常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掠過一絲複雜。
他低頭看着手中樸素卻溫熱的飯盒,再擡眼時,語氣鄭重了些。
“還是要謝謝你這份‘順帶’的粥。也謝謝你……”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沒有随便找個理由敷衍我。”
他聳聳肩,像是卸下一點僞裝,坦承道:“我從很遠的地方趕回來的,累死了。”
陳予琢沒再追問,隻是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
“坐過去,”她朝副駕駛揚了揚下巴,“先把粥喝了墊墊肚子。”
歸仁澤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下車,繞過車頭坐進副駕。
他打開飯盒蓋子,清甜的米香混合着紅棗、蓮子、桂圓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他舀了一勺,粥熬得濃稠軟糯,溫度剛好。
“啧,”他半開玩笑地看向已經坐進駕駛座、調整座椅和後視鏡的陳予琢。
“不如你直接開我的車走好了?我帶着粥回家慢慢享用。”
陳予琢調整好後視鏡的角度,瞥了他一眼。
“你應該也要一起去。”
“嗯?”
歸仁澤含着一口粥,動作頓住,疑惑更甚,“去哪?”
“警局。”
陳予琢啟動車子,“林芳剛剛告訴我……”
她語氣沒有一絲波瀾,“張晨月在他自己家裡,被人打了。”
“什麼?!”
歸仁澤猛地嗆咳起來,粥差點灑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陳予琢,震驚完全蓋過了之前的輕松,“被人打了?怎麼回事?誰幹的?”
陳予琢熟練地挂擋、打方向,車子平穩地滑出車位,彙入車流。
她表情漠然。
“誰打的不清楚。至于原因,也許是……”她頓了頓,吐出一個帶着冷意的詞,“欠打吧。”
車内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歸仁澤看着陳予琢線條冷硬的側臉,又低頭看了看手中溫熱的粥,喉結滾動了一下。
沉默持續了十幾秒,空氣仿佛凝固。
最終,他低下頭,用力又舀了一大勺粥塞進嘴裡,含糊地、幾乎是從齒縫裡擠出一句,附和。
“其實……我也覺得。”
“張晨月你也,認識?”陳予琢挑眉,撇了他一眼。
“不認識。”
“那你附和我幹什麼?”
“吃人嘴短,而且車子方向盤在你手裡,駕校教練說不能和開車的人起争執。”
“……”
辦公室依舊彌漫着速溶咖啡味。
林芳将兩杯熱茶放在陳予琢和歸仁澤面前的桌上,塑料杯壁有些燙手。
她擡眼看向歸仁澤,眼神帶着職業性的審視。
“歸先生?你怎麼也來了?”
歸仁澤坐在陳予琢旁邊的硬塑料椅上,姿态放松。
“給陳小姐當司機,順路。”
他頓了頓,“況且張晨月是張孟鸢的兒子。我大哥……和張孟鸢以前有些交情,知道了,總該來看看。”
林芳的目光在歸仁澤臉上停留了兩秒,沒再追問,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她轉身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薄薄的文件夾,遞給了陳予琢。
“張晨月是在自己家裡被襲擊的。”
她聲音恢複了公事公辦的清晰和冷靜,“傷勢不輕,一顆門牙被打掉了。”
“現場初步勘察,兇器應該是一根金屬棒球棍。”
她看着陳予琢翻開文件夾,繼續說道:“現場處理得很‘專業’。兇手是用指紋開的鎖——我們推測是事先盜取或複制的。”
“埋伏在室内,趁張晨月開門回家時從側面襲擊後腦緻其昏迷。之後……”
林芳語氣加重了些,“現場被打掃過,非常幹淨,幾乎沒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痕迹或生物檢材。”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兇手把張晨月被打掉的那顆門牙……塞回了他的嘴裡。”
陳予琢翻看資料的手指沒有絲毫停頓,臉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仿佛隻是在看一份普通的報告。
她合上文件夾,放在膝蓋上。
“嗯。”
她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然後,她像是才想起來,從随身的帆布袋裡拿出另一個保溫飯盒,輕輕放到林芳的辦公桌上。
“給你帶的。”
陳予琢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煮給譚婳的粥,熬多了。看你飯點還發信息,估計還在忙,順道帶了一份過來。”
林芳顯然沒料到這個舉動,話語一噎,表情有些錯愕。
随即又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她沒拒絕,伸手拿過保溫飯盒,擰開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