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飄散出來,沖淡了些辦公室裡沉悶的氣味。
“謝了。”
林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進嘴裡,溫度剛好。
她一邊慢慢吃着,一邊用眼神示意陳予琢繼續看資料,“你自己先看看後面。”
陳予琢重新翻開文件夾,目光快速掃過前面關于襲擊現場的記錄,直接翻到後面幾頁。
那是關于今天清晨打給譚婳的那個“搬家公司”電話的調查記錄和初步審訊口供。
她的視線落在最後的結論上。
那個電話,确實是張晨月冒充搬家公司打給譚婳的。
陳予琢合上文件夾,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平靜得像是在确認一個早已知道的事實。
“嗯。”
她又應了一聲,把文件夾遞還給林芳。
“我早看出他怪怪的。李韻埋伏在樓下,他掐着點打電話把譚婳叫回去……感覺也像是早早躲在一邊的人。”
林芳咽下嘴裡的粥,放下勺子,目光銳利地看向陳予琢,聲音壓低了,直接探詢,“張晨月……是你打的嗎?”
陳予琢擡眼,迎上林芳審視的目光,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一個問題。
“警方打算怎麼處置張晨月?”
“冒充他人、惡意誘導他人進入危險境地,導緻受害者遭受嚴重精神創傷……這算是什麼?”
林芳握着勺子的手頓住了。她看着陳予琢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沉默了幾秒。
辦公室裡隻剩下空調低沉的嗡鳴。
最終,她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無奈,吐出四個字:
“輕拿輕放。”
陳予琢的嘴角緩緩勾起,那笑容裡沒有一絲溫度,隻有洞悉一切的嘲諷。
“那不就對了。”
她輕聲說。
林芳看着陳予琢臉上那抹冰冷的笑意,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隻低下頭歎了口氣。
她重新拿起勺子,沉默地、一口一口地繼續喝粥,仿佛那碗粥需要她全部的專注。
辦公室裡隻剩下她輕微的吞咽聲和空調持續的低鳴。
陳予琢在筆錄末尾簽下名字,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
她将筆遞還給旁邊的警員,朝歸仁澤偏了下頭示意。
“走了。”
歸仁澤立刻起身跟上,兩人一前一後沉默地走出警局大樓。
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陳予琢微微眯了下眼,徑直走向歸仁澤停在路邊的車。
她拉開副駕駛車門,卻沒有立刻坐進去,而是俯身将手裡那個給林芳帶粥的空保溫飯盒放進了後備箱。
就在她準備關上後備箱蓋時,目光掃過裡面,幾個摞在一起的、略顯陳舊的硬紙闆箱子塞滿了後備箱剩餘的空間。
陳予琢動作頓住了。
她伸手按住後備箱蓋,身體微微前傾,仔細看着那幾個箱子。
箱子側面用黑色馬克筆潦草地寫着“追光物料”、“A區初選”、“歸檔”等字樣。
“這些是什麼?”
陳予琢直起身,轉頭看向站在車旁,正掏出車鑰匙的歸仁澤。
歸仁澤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後備箱,“哦,這些啊。下午不是順路嗎?我就拐去了一趟節目組的導演室。”
他解鎖車子,拉開駕駛座的門,随意地解釋,“警察那邊調查張順良的東西,一些跟案子無關的,比如這些節目資料啊、選手檔案備份什麼的,就都送回錄制地了。”
“你不是說我忙起來午餐也沒吃嗎?”
他坐進駕駛座,朝陳予琢努了努嘴,“喏,就是去搬這些玩意兒了。”
陳予琢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神平靜無波。
歸仁澤那輛最新款的跑車,引擎性能極佳,散熱也快。
能讓引擎蓋在她靠近時還殘留明顯熱度,絕不是市區節目組這點路程能造成的。
那熱度,更像是從更遠的地方——比如郊外,風塵仆仆趕回來還沒來得及散盡的餘溫。
她也沒戳破,俯身,随手打開了最上面一個标着“A區初選照片”的紙箱蓋子。
裡面雜亂地塞着許多打印出來的照片,大多是舞台抓拍、選手合影、後台花絮之類。
陳予琢手指在照片堆裡随意地翻動了幾下,目光快速掃過一張張年輕而充滿活力的面孔。
忽然,她看到了幾張A區初選賽時的大合照,譚婳也在其中,位置靠邊,笑容腼腆。
她拿起那個裝着照片的紙箱,掂量了一下,然後抱着它直起身,看向車裡的歸仁澤,揚了揚下巴。
“這些照片,可以給我嗎?”
歸仁澤正低頭擺弄手機,聞言擡眼,目光在她懷裡的箱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無所謂地點點頭。
“行啊,反正都存了電子檔備份了。你想要就拿走吧,放我這兒也是占地方。”
陳予琢沒再多言,抱着箱子繞到副駕駛一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歸仁澤發動車子,彙入車流。
車廂内安靜下來,隻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風聲。
陳予琢将紙箱放在腿上,打開蓋子,開始一張張仔細地翻看裡面的照片。
她的動作很慢,目光專注,像是在尋找什麼,又像是在回憶。
照片大多是近期的,記錄着這一季《追光少女》A區選手們的點點滴滴。
她翻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直到……
她的手指停住了。
在幾張合影下面,壓着一張明顯更舊、色彩也有些褪色的集體照。
背景闆還是幾年前《追光少女》某一季的LOGO樣式。
照片裡,一群穿着統一訓練服的年輕女孩對着鏡頭笑得燦爛。
陳予琢的視線瞬間凝固在照片中央偏左的一個身影上——沈灼。
她穿着同樣的訓練服,紮着高馬尾,笑容明亮得有些晃眼,那是陳予琢記憶中,她最好的朋友曾經最鮮活的模樣。
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悶悶的疼。
指尖微微顫抖,她輕輕地将那張屬于沈灼那一季的合照抽了出來。
就在她抽出那張合照的瞬間,一張原本被它壓在下面的小照片,失去了支撐,飄飄悠悠從紙箱裡滑落出來,掉在了副駕駛座下的腳墊上。
陳予琢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碰到那張滑落的照片,她将它拾起,翻過。
目光落在照片上——
這是一張雙人合照,背景似乎是在某個練習室外的走廊。
照片的主角,正是沈灼
她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臉上帶着輕松的笑意,正側頭看向鏡頭。
而站在沈灼旁邊,一手親昵地搭在她肩膀上,同樣對着鏡頭露出笑容的另一個女人。
即使照片有些模糊,即使穿着便裝,但那張臉,那雙眼睛,那熟悉的神态。
絕不會錯。
是張孟鸢。
她認識阿灼……
她認識阿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