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予琢急促喘息,仿佛胸腔裡有什麼東西在左沖右突,急于找到一個出口。
她閉上眼睛,掐緊掌心那層皮,強壓下那股躁動。
許久,陳予琢摸着手心發紫的月牙痕,内心深深無力。
她側過頭,看向駕駛座的歸仁澤。
“你今天,”
聲音聽起來幹澀,陳予琢話語一頓,清了清嗓子,努力讓它聽起來平穩,“旁聽了李韻被警方問話?”
歸仁澤握着方向盤,沒往她這邊瞧,隻搖搖頭,很是無奈,“沒聽到具體内容。”
“李韻這個人,骨子裡極其好面子,家醜絕對不外揚。”
“她全程都很沉默,問話基本是警方在主導,她偶爾點頭或搖頭,幾乎沒開口。說實話,我也很意外……”他嘴裡卡頓,話語間滿是詫異。
“平時體面的人,怎麼就……像瘋了一樣,拿着刀就去幹那種傻事?”
“瘋?”
陳予琢冷笑,“她不是自己瘋了。她隻是被逼到了絕路。被她的婚姻,被她的丈夫,徹底逼瘋了。”
她看着前方飛速掠過的紅綠燈牌,那些光怪陸離的色彩在她眼中凝結成一片冰冷的底色。
“婚姻……”
她低聲呢喃,像是問歸仁澤,又像是問自己,更像是在質問一個無形之物。
“究竟帶給了女人什麼?一個冷漠自私、不斷背叛的丈夫?一個不懂事、甚至可能推波助瀾、往母親心口捅刀的兒子?李韻她……”
陳予琢切身體會了那種切膚之痛,“她太像了……太像那些在不幸婚姻裡掙紮了一輩子,被一點點榨幹所有希望和尊嚴的女人。”
就像她的媽媽劉少蘭,那個同樣被丈夫背叛、被生活壓彎了腰、在絕望中爆發出毀滅性力量的女人。
那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宿命感,仿佛一個詛咒,纏繞在她們身上。
歸仁澤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語氣中那份深沉的共鳴與抗拒。
他側目看了她一眼,試探着問:“聽起來……你是不婚主義?”
陳予琢微微一怔,似乎沒料到他會直接這麼問。
她沉默了幾秒,最終緩緩搖頭,空茫眼神落在窗外的夜色裡。
“不知道。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這是實話。
她的生活被複仇、被調查、被保護身邊的人填得滿滿當當,婚姻這種遙遠的、似乎代表着安穩與束縛的概念,從未真正進入她的規劃。
“沒想過?”
歸仁澤笑笑,随即又像是要說服她,或者說服自己,“有時候,‘沒想過’才更說明潛意識裡的态度。你看那些整天嚷嚷着‘絕對不婚’的人,反而可能某天就突然結了。”
“真正從骨子裡抗拒,或者……壓根沒覺得那是人生必要選項的人,才會連想都懶得去想。”
他說着說着,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便自嘲道:“……抱歉,我好像說得有點多了。”
車廂内再次陷入沉默,但陳予琢的心緒卻并未因歸仁澤的戛然而止而平靜。
李韻那張憔悴、絕望卻又帶着瘋狂執拗的臉,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歸仁澤說李韻極其好面子。
一個能将丈夫張順良多次出軌的醜事都忍下來,維持着表面體面的女人,她的容忍底線在哪裡?
或者說,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徹底擊潰她的心理防線,讓她連最在乎的體面都抛諸腦後。
不惜持刀蹲守,做出如此極端、如此瘋狂、如此不顧後果的舉動?
張順良的出軌?
這顯然不足以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李韻已經忍受了那麼多次。
那麼,是張晨月這個兒子的所作所為?
還是……知道了什麼比出軌更嚴重、更觸及她核心利益或情感底線的真相?
車緩緩停在了天際金融城A座樓下。
引擎熄火,陳予琢解開安全帶。
“到了。”
“嗯,謝謝。”陳予琢推開車門,夜風帶着熱島氣流撲來。
她站直身體,關上車門,沒有再回頭看一眼,徑直走向燈火通明的公寓大堂入口。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清脆又規律的聲響,像是某種節拍,敲打在她紛亂的思緒上。
玻璃旋轉門映出逐漸遠去的背影,以及歸仁澤停在路邊尚未離去的汽車模糊的輪廓。
陳予琢走進電梯,心事重重。
李韻失控的根源,可能隐藏着某個關鍵的、尚未被揭露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很可能與張順良和她身邊的人有關。
那會是和張孟鸢有幹系嗎?
她必須弄清楚,任何與沈灼相關的蛛絲馬迹都不能放過。
電梯發出“叮”的一聲輕響,門緩緩打開。
陳予琢邁步走出,走向那間燈火通明的頂層公寓。
門鎖感應到她的指紋,“咔哒”一聲輕響。
她走了進去,将身後沉沉的夜色和未解的謎團,暫時關在了門外。
卧室頂燈亮得有些刺眼,冷白的光線毫無遮攔地砸下來,把淺色系家具和地闆照得清晰異常。
陳予琢正坐在燈光最盛處的床上。
溫水珠順着發梢滴落在肩頭,陳予琢胡亂擦了幾下,扯過毛巾裹住濕發。
她盤腿着,膝蓋上攤着筆記本電腦。
屏幕冷光映着她專注的臉。
她點開周南發來的壓縮包,裡面是十幾年前林家和歸家聯姻的新聞報道掃描件。
大部分是商業版塊的豆腐塊文章,程式化地描述着“強強聯合”、“優勢互補”。
文字夾雜着幾張林玉漱和歸仁楚的合照,兩人臉上挂着應酬式的微笑。
娛樂版則熱鬧些,有對婚禮奢華的渲染,也有幾篇揣測聯姻背後是否有兩家集團深度合作的大動作。
陳予琢指尖在觸控闆上滑動,快速浏覽着。
報道的核心信息很明确:聯姻後不久,雙方共同出資成立了一家名為GY的新公司,林氏集團入股投資。
報道将其描述為一次“布局未來文化産業”、“打造優質偶像平台”的戰略合作,新公司将緻力于培養男團女團。
“GY……”
陳予琢低聲念出這個名字,眉心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