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憤怒漸起,直至超過原有的窘迫。
飄忽不定的情緒積攢了一整天,轉瞬變得難以承受。
答應留下是個錯誤,無異于讓自己置身油煎火燎的境地,進退兩難。
手邊剛好有個靠枕,她欲蓋彌彰一般抄起扔過去。
枕頭正中謝銘洲懷裡,又彈落在地。
在溫清漪略帶愠怒的眼神中,他撿起抱枕放回原位,把她水杯裡的水兌成剛好能喝的溫度,一言不發遞過去。
溫清漪沒接,再度望向謝銘洲,兩人無聲對峙數秒。
沉默間她發出一聲輕歎,下一秒轉頭就回卧室。
“咔嗒”,門被從裡面不輕不重地阖上。
客廳又安靜下來,謝銘洲瞥了眼時間,淩晨兩點半。
其實回南城後他睡眠一直都很淺,更别提今晚讓溫清漪留宿。
在聽到卧室門打開的時候,他就醒了。
聽着聲音一點點靠近,即使閉着眼,也能感覺到她就站在不遠處。
謝銘洲以為她是出來喝水,但遲遲沒聽見倒水的聲音。
裝睡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長,他最終還是忍不住睜眼。
于是看到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明明感應燈已經熄滅,謝銘洲卻憑直覺感受到溫清漪情緒的起伏。
有種不妙的預感在心中升起,她應該生氣了。
果不其然,一個軟軟的東西砸過來。
或許溫清漪都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但謝銘洲卻對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念感同身受。
因為他也和她一樣,一整晚的心情跌宕起伏,焦躁不安。
而擾亂心神的開端,正是來自幾小時前他的那句“住我家”。
這話任誰聽了都會多想,偏他在問出口時自認沒有私心,僅是出于好友的善意。
現在終于認清現實,不過是在充滿私欲的念頭裡摻雜了半點自欺欺人。
結果把事情搞得亂七八糟,就像他們之間若即若離的關系。
他拿着杯子忽地起身,穿上鞋,也向卧室走去。
鞋底與地闆碰撞,不是先前刻意放輕的摩擦,帶着沉重的力度每一步都走的緩慢。
重新躺下的溫清漪渾身發燙,裹着真絲被進行物理降溫。
謝銘洲睜眼的畫面在她腦海中反複上演,隻要每回想一次那情形,她的臉頰就更燙一點。
卻如何都回想不起他當時的眼神。
是像在看變态一樣盯着她嗎?
又為什麼要在裝睡到一半時突然睜眼,是為了警告她的得寸進尺嗎?
思來想去沒個答案,隻剩煩躁郁悶。
索性拉過被子将頭蒙住,現在的心情就像吵架沒發揮好,尤其剛剛還心虛地拿東西砸他,更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溫清漪開始懊惱,如果在同學聚會後選擇住酒店,但所有尴尬的事都不會發生。
又或者一切按照原計劃,在葬禮結束後準時乘坐四點半的飛機回北城。
生活重回正軌,再也不見謝銘洲,就沒有讓事情失控的可能。
在每次決斷時都有另一種選擇,但她都不加幹預地順其自然。
分明對同學聚會毫無興趣,卻還是違心地找借口稱盛情難卻。
明明不是沒有可住的酒店,她又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什麼地方不能将就,怎麼就答應住到謝銘洲家裡。
溫韻玫發的那句“我就知道”其實早就把她看穿了。
一切偏離軌迹的決定,無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時此刻的無所适從,不過是藏着的半點心思被拆穿後的難堪。
所以即便聽見門外不加掩飾的腳步聲,溫清漪還是在被子裡縮着不動,她沒想好如何面對謝銘洲。
僵持片刻,外面安靜下來。
她遲疑着扯下被子,謝銘洲沒走,地面縫隙裡有陰影閃動。
他在門口徘徊,影子時而近時而遠。
心跳像秒針,三十秒,一分鐘。
“咚咚”。敲門聲響。
溫清漪雙手緊攥,片刻後她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進來。”
門把手轉動,鎖舌收回,光線随着豁開的縫隙一湧而上。
還沒看清謝銘洲,她又一把拽過被子,将自己罩得嚴嚴實實。
感受到床墊輕微凹陷的瞬間,溫清漪雙眼緊閉,呼吸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