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曼卿下意識用手去接,嘴裡嘀咕道:“有什麼事你找俱樂部老闆,私底下找我不合規矩。”
天上大朵大朵的雲卷來卷去,像大掃除後的髒抹布,擰出來的水把天空都染成了陰沉的顔色。
林秉鈞歎了口氣,聲音也變得慵懶,“曼卿,幫幫我。”
高曼卿眉頭緊皺,她如今愈發看不懂林秉鈞的行事作風。
扔給她一沓斬新的棉連紙做什麼?
偏生這還是貴重物品,一沓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年開銷,高曼卿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一圈,生怕把它哪裡揉破揉皺了。
林秉鈞笑道:“熟宣,哪裡那麼容易壞。”
“好東西到你手上也不珍惜。”高曼卿趕緊物歸原主,怕林秉鈞碰瓷,到時候她有嘴也說不清。
“我是真有事求你。”林秉鈞可憐巴巴地望着她,“還記得高中的國文老師嗎?”
高曼卿當然記得,那是個很有文化的老頭,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當過前朝的進士。
但是有些迂腐,以前在課堂上說過不喜歡女學生這樣的話,高曼卿在課堂上駁過他。
“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麼?”高曼卿有些不解,“這是你準備的禮物?”
林秉鈞點了點頭,道:“我想請他題塊匾。”
高曼卿有些不快,“你想找他題字,那你該找他去,找我做什麼?”
林秉鈞打了個響指,晃得高曼卿眼疼,這手中的魔法讓她的思緒頃刻間回到了四年前的夏天。
再一定神,林秉鈞已湊到她臉門前。
四年前那熟悉的,輕佻的,不可一世的林秉鈞撲面而來,讓她措手不及。
“他怕你,我怕他。”林秉鈞解釋道。
聽了這個理由,高曼卿頗有些哭笑不得。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林秉鈞卻迫使高曼卿眼睛看着他,“你受過教育,應該明白這些年來因為各種複雜的原因,民衆對于西醫不免排斥。但為國民健康計,引入西醫卻又十分有必要。”
高曼卿沉思,腦中忽而閃過一絲線索。
對于自己破解了林秉鈞的苦心孤詣,她難免喜形于色。
“而老師素來有威望,又有些古闆守舊。如果連他都能願意給你的藥廠題字,那……”
林秉鈞點了點頭,看着高曼卿亮晶晶的眼,他下意識伸出手來,想要如往日般摸摸她的頭。
高曼卿偏過頭去,躲過他想要作惡的手。
林秉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手收了回去,輕咳一聲轉移了話題,“那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的用意,你現在還願不願意……”
高曼卿略一挑眉,“現在?”
林秉鈞期待地看着她。
“我和我媽說一聲。”
望着高曼卿回家的背影,林秉鈞忽然覺得心頭四年的積雪一掃而空,他扶着車門,五指險些在車窗上捏出激動的指痕。
高曼卿一回家便直奔卧室換衣服,要去見老師,又是位古闆的老師,她有些苦惱。
太摩登了不尊重人,但也不能穿得有失體面。
要不穿件旗裝梳着二把頭去見他好了。
這樣想歸這樣想,她還是得打起精神打扮一番。
“要出去啊?”琳娘戴着老花鏡,一邊看今天的《申報》一邊問道。
高曼卿一邊吱應着琳娘,一邊風風火火地往外走。
“是呢,突然來了一個面試邀請函。”
聽到是工作相關,琳娘略微放下心來,又問道,“往哪裡去,要不要我陪?”
高曼卿回憶了一下老師的住址,無奈道:“就在江西路。”
聽到位置琳娘再一次放下心來,她又想起來什麼還想問一問,卻發現高曼卿早已走遠。
沖着女兒的背影,她笑罵道:“這小冤家。”
“怎麼這麼久?”
見高曼卿在後座坐好,整理好衣服領子,林秉鈞才發動了車子。
“嫌我慢?”
“那倒不是,我是怕……”怕你反悔,不來了。
林秉鈞把沒說完的話放回了肚子裡。
高曼卿輕笑了一聲,“我是什麼人,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