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觀潮是高曼卿的主編,他今年約莫三十歲,高高壯壯的,臉上常年挂着一副笑容,一年四季最愛穿一身長衫。
他至今未婚,對于高曼卿有那麼兩分意思,不過好在一直恪守着距離,也讓他們之間相處不至于太尴尬。
這日見高曼卿臉色憔悴,他在桌前徘徊了一陣子,最後還是走了過來:“怎麼了,不開心?要不要給你發點獎金?”
高曼卿笑了笑,見到季觀潮,她忽然想起昨日林秉鈞給自己的一張名片,便從包裡把名片拿了出來,交給他。
“這個人是愈康的老闆,他想翻譯一些從農學到藥學方面的書籍,想找我們合作。”
高曼卿把事情同季觀潮說了,可季觀潮的表情并不像高曼卿想象的那麼欣喜若狂,而是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曼卿,你是不是在拿我尋開心?”
說完,他背着雙手,一副要審問犯人的模樣:“說吧,你這個名片從哪裡撿來的?”
高曼卿有些無語,她把名片放在了桌角,嘴裡忍不住嘟囔着:“确實有些太兒戲。”
談合作還是應該自己過來嘛,通過她這個小職員來像什麼樣子。
正說着話,林秉鈞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笑着走了進來:“确實是我的錯。”
高曼卿緩緩擡起了頭,隻見林秉鈞依舊是一身灰色格紋西裝,邁着休閑的步子走了過來。
季觀潮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想要擋在高曼卿身前,隻因他覺得面前這個男人雖然和善,但身上的氣質卻令人難以忽視。
林秉鈞腳步一頓,而後朝高曼卿笑道:“曼卿,給我介紹一下,這位是……”
高曼卿沒想到他會來這一處,眨巴着眼睛,出聲道:“這是我的老闆。”
而後她轉過頭來對季觀潮說:“這是……這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愈康藥廠的老闆。”
“我和曼卿認識很多年了。”林秉鈞接了一句。
高曼卿偷偷瞪了林秉鈞一眼,為什麼要和别人說他倆認識很多年?
季觀潮是什麼人?
他是書商,就算沒談過戀愛,也沒少看過戀愛小說。
他觀察着這二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心口閃過一絲抽痛。
有一種……大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林秉鈞怕再逗幾句,高曼卿就該發火了。
他輕咳一聲,交疊着手,換上一副說正事的神色:“這是我想向貴社預定的第一批書目……”
說着,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上面列着的名單大約有三四十本。
高曼卿把書單接過來,緊緊皺着眉頭,季觀潮也湊了過來看。
“林老闆,你要的這些書……太多了。”季觀潮苦着一張臉,他就是想賺這一筆錢,也得有那麼多員工才行。
而且這些書光看名字就知道,都是一些專業書籍,很小衆。
他們翻譯一遍,隻能供給很少的一些人看,賣是賣不出去的。
林秉鈞拿出了一張支票:“這是我的工資。”
他把支票随手放在桌上:“我們接着說書單的問題。”
季觀潮秉持着文人的風骨和操守,矜持地把支票拿了起來看一看。
而後他的臉上立刻挂上了燦爛奪目的笑容:“您請說。”
林秉鈞淡淡一笑:“我知道貴社人手不夠,翻譯一本書……而且還是專業書籍需要很多時間,所以這一份書單,我是按照緊要次序排的。二來有些書的原作者若是不願意被翻譯,那這本書就劃去。”
雖說是一份長長的書單,但最緊要的隻有前五本。
“若是先生願意接下我的這一筆訂單,稍後我會把原版書奉上。”
季觀潮沉吟許久,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林先生此舉,并不像一個商人所為?”
林秉鈞揚了揚脖子,臉上帶着淡笑:“除了我,将來總歸還有許多人用得到。”
同季觀潮談好事宜,已經到了下午,高曼卿正準備下班,林秉鈞主動湊到了她跟前來:“要不要一起回去?”
季觀潮現如今看向高曼卿的眼神都不同了,簡而言之,他看高曼卿就像在看财神爺。
那一點愛慕之情已經悄然變成了崇敬之情。
高曼卿心裡頭在煩悶着高公館的事情,不想搭理林秉鈞。
林秉鈞見她神色抑郁,不免開口低聲詢問:“是不是在想……高家的事情?”
他想了想,還是不要把那個人叫做“你的父親”。
高曼卿緊鎖着眉頭,朝林秉鈞輕輕點了點頭,算是一種無聲的默認。
她更擔心的是高老爺會像常元昌對常若梅那樣,用女兒換取利益。
但這一點擔心她對林秉鈞又是難以啟齒的,對他說又能怎麼樣呢?
求他娶了自己?
以她的自尊是不允許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林秉鈞見她不願意同自己多說,自嘲地低頭一笑,而後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