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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Chapter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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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接連下了幾日的雨。

濕熱空氣像是浸濕的熱毛巾鋪蓋在臉上,哪怕隻是走在路上,都要時不時停下,大口呼吸确保氧氣充足。

徐硯白從趙思婷家出來時,時間剛過下午三點。

筒子樓一如他一年前來時的破舊,潮腥腐黴味從發黃牆皮與開裂牆根中鑽出來,樓道分不清的垃圾或雜物推積如山,雞毛蒜皮的争吵聲源源不斷。

徐硯白步緩慢下樓,沒有去碰生鏽的樓梯扶手,腦海裡滿是失去女兒的夫妻二人,一位重病纏身、一位雙鬓斑白。

幾天前是趙思婷忌日,徐硯白原以為夫妻二人會和以前一樣、拒絕自己登門道歉,卻意外得到肯定答複。

于是他買了機票返回上海,獨自來到女生家裡。

逝者已故,徐硯白不清楚得到對方父母原諒的意義多大,直到病氣難掩的母親被丈夫攙扶下床,啞聲道:“其實我知道,錯不在你。”

“但我女兒再也回不來了,你也不要再來,去過自己的生活吧。”

那一刻徐硯白終于明白,他這一整年來堅持不懈地道歉、所有求得原諒的行為,也不過是自私想求得一個心安理得、一個可以自我寬恕的機會。

離開前,他最後一次向夫妻二人深深鞠躬:“對不起。”

他終究沒記起牆上黑白搶框裡女生的樣貌,就像那天他被所有人知曉與不齒、唯獨他自己記不起的惡語相向。

血腥味蓋過樓道内的潮濕黴味,徐硯白低頭,看到手臂上才愈合結痂的傷口又被抓開,滾圓血珠争先恐後地奔湧而出。

他用手帕一點點擦淨,等到傷口不再流血,将染紅的手帕重新放回口袋。

時間還早,徐硯白打車又去了趟紅十字會,六月悶熱,即便帶着口罩與鴨舌帽,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眼神審判與竊竊私語。

——害人精。

——殺人犯。

——好惡心。

——去死吧。

大概是在說這些吧。

徐硯白心情意外地平靜,事情走到現在這一步,他反而感到久違地釋然與弛懈。

最後一次确認全部手續和需要證件,他離開紅十字會打車回家,不出意外地清冷無人。

宋初雅上個月生産,母女平安,正在月子中心修養,徐秉瑞安排别墅裡所有人前去照顧。

家徹底成了一具富麗堂皇的空殼。

謹記母親喜靜,徐硯白關卧室房門都下意識放輕動作,後知後覺想起别墅裡隻剩下他一個劣迹斑斑的兒子,無奈地搖頭笑笑。

拉小提琴前,他先去了浴室洗手,在昂貴大理石砌成的水池台前,看着手背上猙獰可怖的疤痕,輕輕皺了皺眉。

好惡心。

于是撕開深色的痂,在萦繞不去的血腥味中,看着猩紅血珠大滴砸在冷白水池台、以及流水沖洗下露出的新肉。

指尖最近總控制不住地顫抖,傷口裂開時,徐硯白一如既往沒有感受到疼痛。

溫暖鵝黃燈照下,他想起上次去月子中心時,母親躺在床上戳妹妹臉蛋,随口問他:“手怎麼了。”

母親抱着不足月的妹妹低頭正笑,疼愛眸色溫柔若水,珍重表情像是迎接從天而降的無價之寶,時不時給百忙中趕來的徐秉瑞看一眼,感歎父女二人眉眼有多相似。

記憶裡,這是徐硯白第一次見到母親慈愛表情。

病房裡,他站在一家三口之外,看着粉糯可愛的妹妹正熟睡着,被父母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美好的讓人不忍破壞。

他終于明白,原來幸福是能夠被具像化的。

手機鈴聲打斷思緒,徐硯白拿起接通電話:“趙醫生。”

“硯白,你讓我打聽的事情有新進展,北京同仁的耳鼻咽喉科的齊政南齊主任最近在上海交流,你什麼時候方便?”

徐硯白沉吟片刻:“着急現在确定嗎?我要先和她父母交涉這件事情。”

“不急,齊主任這半年都在這邊,一周内答複我就可以。”

“好的,辛苦。”

“是我該謝謝你,”電話裡的男人笑呵呵道,“要不是你的推薦信,玲兒也拿不到伯克利夏校的面試機會。”

“對了,你什麼時候出去上學?我在那邊有認識的年輕朋友,到時候讓他去機場接你,當地有個照應。”

徐硯白垂眸笑了笑:“不去了。”

“不去了?為什麼?”

“沒什麼特别的理由,”徐硯白拿起挂鏡上的毛巾擦手,看着血色滲透進白色布料,輕聲,

“......我有點累了。”

“這樣啊,”對面一時不知怎麼回複,最後化作一聲長歎,“那你注意身體,手術的事,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好,這段時間麻煩您了。”

錄音筆成了徐硯白形影不離的夥伴,他将泡好的紅茶放在桌面,走至窗前摁下錄音鍵,在空蕩無聲的卧室裡開口:

“人工耳蝸手術的事情進展順利,我想在生日那天和你父母提起,希望你不要有太大壓力。”

“最近總會想象,你聽見這支錄音筆的内容時,會是驚訝嗎?或者憤怒、疑惑、還是會傷心更多呢?”

“這樣聽上去,我真是個很刻薄的人啊。”

夕陽西下,眼前落地窗外的天際已被染成金紅,徐硯白指尖輕觸玻璃,彎眉,淡淡笑容有幾分天真孩子氣:

“我難得任性一次,你就讓讓我吧。”

錄音筆小屏上的數字變成四位數,徐硯白拿起小提琴錄制琴曲時,不由慶幸他當時買的内存夠大,現在不必面臨再賣儲存卡的尴尬場面。

以前渾渾噩噩時,總嫌棄時間過得太慢,怎麼都熬不到下一個黎明,現在目标明确了,反而又覺得時間走得太快,隻是彈奏幾首琴曲,轉眼窗外已是暮色深重。

無名指摁弦太久隐隐作痛,徐硯白停止錄制,将小提琴放在床上,看着書桌上的五封書信,感到一絲荒唐又詭異的悲涼。

他去過三十多個國家,曾受過數萬人的喜愛和贊揚,可到下筆想唠叨幾句時,能說話的人,搜腸刮肚也隻有寥寥五個。

手機震動,是苗荼發來的短信。

【苗荼:聽說上海最近都下雨,出門記得帶傘0v0】

【苗荼:我這兩天總在睡覺,中午躺下再醒來就是晚上七點,一天都過去了】

【苗荼:對了,你明天打算做什麼?】

習慣了女生的跳躍思維,徐硯白看着字裡行間都是歡快的短信,眼底染上笑意,打字:

【徐硯白:考試太累了,多睡會也好,時間很多。】

【徐硯白:明天沒什麼安排,有建議嗎?】

對面立刻回複:

【苗荼:天氣好的話,要不要去海邊走走?曬曬太陽、踩着沙灘聽海浪聲,聽上去就很幸福!】

徐硯白已經很久沒去過海邊,上次去還是三年前在澳大利亞開獨奏會。

【徐硯白:我明天如果去的話,給你拍些照片。】

【苗荼:謝謝!】

【苗荼:如果能考取上海的大學,我假期就去學遊泳,希望不會太難。】

徐硯白回憶小時候下水記憶:【遊泳不難的,多練練就好。】

【苗荼:哇這麼看,你一定會遊泳了。】

“......”

隔着屏幕,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手機沒電也不願意結束對話,直到苗荼那邊困的不行,錯字連篇不說,發來的内容都看不懂。

徐硯白勸她:【去睡吧,我後天上午就回來了。】

【苗荼:好哦,我現在去睡。】

眼前浮現女生困到眼皮打架、還不忘對手機乖乖點頭的模樣,徐硯白不由失笑,手機又震動兩下:

【苗荼: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苗荼:徐硯白,我等你回來。】

“......”

放下手機,徐硯白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起來繼續錄曲,直到清晨第一縷晨曦自東方緩緩升起,撥開層層雲霧來到人間。

今天意外是個大晴天,萬裡無雲,的确适合出門。

出門前,徐硯白想給母親發微.信告知,險些沒認出她新換的頭像。

原本的小提琴換成臉蛋粉紅的奶白團子,玻璃珠似的大眼睛懵懂望着鏡頭,不必細看,都知道拍攝者這時臉上的喜愛神情。

徐硯白默默看着照片上的妹妹,随後将手機放回口袋,轉身回到二樓卧室,再下樓已經是半小時後。

整整一年過去,徐硯白終于敢再一次在這座生養他十幾年的城市裡,不戴口罩與鴨舌帽,無所負擔地走在陽光下。

随身帶着手機和錄音筆,他搭出租去了小時候常去的南彙新城海灘。

高考剛過哪裡都是人,遠遠就望見海灘上烏泱泱的人群,紮堆聚在一起。

海灘前段全是野灘塗,海水渾濁,踩下去雙腳會陷進去,泥沙争先恐後地吸附住腳踝與小腿。

耳機裡播放“secret base”,徐硯白不顧泥沙,一步一個腳印慢慢走向海那邊,看着越來越近的浪花朵朵襲來又飄遠,思緒放空。

就這樣呆到天黑吧,他想。

摘下耳機靜聽海浪沙沙聲,徐硯白沒忘記用手機拍下乘風而來的波光粼粼,最後習慣性地拿出口袋裡的錄音筆,輕聲:

“五歲那年,母親總帶我來海邊,一站就是一整天,那時我總怕她想不開,隻能哭鬧大喊着要回家。”

“後來我養了小狗,周末不工作的時候也會來海邊;一直沒告訴你,他的名字叫‘六安’——‘六月見到的小狗,一定要平平安安長大’。”

海水沒過腳踝小腿,徐硯白輕輕笑了:“我的确不會取名字,也難怪母親問過家裡每個人妹妹取名,卻唯獨沒問過我——”

話語一頓,他目光停在十米外的女孩背影,約莫五、六歲的模樣,獨身一人站在渾黃海水中,雪白紗裙被打濕地皺皺巴巴,仿佛頃刻之間就要被浪花卷走。

瞳孔猛然緊縮,果然,徐硯白就見急速向岸邊的浪潮襲來,不同于其他白色浪花,無形無色地攥住女孩的裙角和腳踝,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女孩吞入深海腹中。

“——你明明可以救她的,但你選擇了袖手旁觀。”

“——你的冷漠,害死了一個年輕生命。”

“——好惡心,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你怎麼還不去死啊。”

一瞬間耳邊千萬條嘈雜聲,徐硯白隻覺得頭痛欲裂,不顧一切奔向海浪裡那具瘦小身軀,奔向暗不見光的深淵海底。

海水倒灌進肺腔的那一刻,他用盡力氣将嗆了水的小姑娘往旁邊推,腦海中忽地想起臨行前,心愛的女孩站在陽光下,笑着說“徐硯白,我等你回來。”

是啊,明天就是他18歲生日了。

她還有很重要的話要同他說。

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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