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能遮住膝蓋,方巾大小的亞麻布。
“這上邊畫的是什麼?”鹿瑤拿螢石湊近去看,頭昏眼花下看不太清。
河流,山谷,包裹在蒼穹之中,一些手舉火把的小人,圍繞着星星跳舞。
“托特城的祭祀星空圖。托特是月亮之城,那兒的人喜歡研究這種天文曆法之類的知識。”
孟圖扶着她的手将螢石靠近畫裡的星星,簡單的五角星反射出微弱的光。
他歪頭感受她的反應,“你不是喜歡星星嗎?”
她喜歡嗎?自己什麼時候和他說過喜歡星星?
見她愣住,孟圖提醒道,“大角星,東方那顆明亮的黃色星星。”
哦對,有印象了。
鹿瑤手指在星空圖上摩挲,螢石的光不足以讓人看清畫面的顔色,但她記起,約莫大半個月前,她曾和孟圖一起躺在塔樓的樓頂,蓋着毯子欣賞夜空。
那時她将大角星指給他看,告訴他,那顆東方的星星代表她的曾經。
亞麻布還攜着他的體溫,粗糙的布底摸起來有點紮手。
鹿瑤默默将星空圖卷起來,放在腿上,“謝謝,很漂亮的圖,我很喜歡。”
心髒好像被柔軟的羽毛拂過,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她有些不知所措。
這好像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收到孟圖的禮物,不是作為内芙露,而是作為鹿瑤收到的禮物。
無論是時刻帶在身邊的銀戒,還是神聖的白尼羅鳄,都是法老贈予曾經愛人的禮物,她能分得清。
但這顆來自東方的大角星不是。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歡星星,此刻,她終于有了一種舞台幕布後真實的自己被聚光燈看到了的感覺。
那目光熾烈,一下就把她遮掩的幕布燃燒殆盡,露出後面積攢了許久的情愫。
“托特城在利比亞沙漠與尼羅河之間,那兒的人在河岸邊種滿棗椰樹和柽柳,他們喜歡将屋頂修的高且開闊,夜晚涼爽離夜空很近,他們還自己編排歌頌生命和愛情的表演,并編撰成書······”
孟圖絮絮在耳邊介紹,将這座城的迷人之處鋪開展現在她面前,語氣平淡像在講哄人入睡的故事。
不,不是他的聲音催眠,而是鹿瑤真的有點撐不住了。
她靠在孟圖肩上,渾身如同泡在岩漿中滾燙,手腳卻冰涼的沒有知覺。
頭昏到意識慢慢抽離,她聽到孟圖喊她的名字,拍打她的臉頰,但眼皮太沉了,她做不出回應。
眼前的光景被比墓室更黑的黑取代,她從無垠的虛無墜入一片湛藍的夜空。
漂浮下降中,她緩緩睜開眼睛,從她看向這個世界的那一刹,時間不再凝固,畫面開始流動,身後漫天星辰追随她的身影落入下面的綠洲湖。
那是廣袤沙漠中唯一一顆湖泊,如同蒼鷹的眼睛,湖水碧綠,巨大金合歡樹絨毛般的花鋪滿湖中小島,風一吹,就是一場金色的雪。
好像夢境一樣。
确實和夢境一樣。
她緩緩降落,赤腳向島中央唯一的人影走去。
湖水蒸騰起白霧,她擡手将它們揮散,潛意識中她覺得那人在等她,因此每一步都走的堅定且懸望。
一步、兩步······
漸漸能看到他随風舞動的白色長袍。
五步、六步······
微蜷的黑色長發上,黃金鷹首王冠鑲嵌了璀璨的紅寶石。
九步,十步······
金褐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
“我等你很久了。”
孟圖立于金合歡樹下,張開雙臂将她攬入懷抱。
好溫暖,像被陽光曬過的小麥,聞起來讓人感到安心。她把頭埋在他頸窩裡,沉浸在明亮的環境中,不去想墓室的黑暗陰冷。
等等,墓室?
她不是應該在墓室裡嗎?
她推開孟圖的懷抱,拍打自己的臉試圖清醒過來。
身側星星一顆接一顆落入水中,激起小小的水花,湛藍夜幕卻沒有因為它們的墜落而暗淡。
她的手被人按下,随即臉頰被珍視的捧着擡起,一個吻輕輕落下。
“這裡不是你的世界,你不該來。”他眉眼擔憂的皺着,但很快又舒展開,引誘她深陷這份安逸,“留在這裡陪我不好嗎?”
如果這裡不是夢境不是幻覺,她或許會願意,可這是假的,真正的孟圖還在墓室裡等她。